「我沒有。」
「你去找。」我說,「找不到就不婚
。」
辛笑無奈:「是我在幫你,還是你在幫我?」
當然是他在幫我,但無利不起早,焉知他突然發癲要同我婚,是想給我挖什麼坑?
我在他手里,可栽過不止一次了。
當年妖族的斂星塔傾塌,放出沖天怨氣,無數妖族被怨氣所控為傀儡。我承仙門之命,重建斂星塔,必須獻祭妖皇心臟。
按理說妖族沒了心臟還有妖丹,死肯定死不了,只會失去七六。
壞就壞在妖皇是個腦,忙著跟人間花魁恨海天,死活不愿意,還被怨氣侵襲黑化,強娶花魁。
辛笑連夜爬我的窗戶,跟我說他有個好法子。讓我頂替花魁嫁給妖皇,婚當夜取出心臟。
我反駁:「憑我的修為,便是直接殺了也如探囊取,何必多此一舉?」
辛笑豎起食指搖了搖:「要麼說你們仙門之人都是死腦筋。
「殺妖皇勢必得罪妖族,你再人尊崇,也要忌憚妖族的力量不是?此法雖迂回,勝在出其不意,再者讓妖皇嘗嘗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滋味,殺殺他的腦也好。」
……
很有道理。
我冠霞帔地嫁了,新婚夜剜出了妖皇心臟,鮮紅溫熱的團在掌間鼓。
他目眥裂,卻因為驟失心臟,法力衰微。
我正打算為他療傷,窗邊傳來窸窣靜,辛笑跳了進來。
他這個魔很符合我的刻板印象,走偏門。我分神了剎那,心想傳聞他喜人,男不忌,不知是不是也走偏門。
他湊過來,眸中閃過一抹驚艷,抬手細細地描摹起我眉眼間的合歡花鈿。
我說:「你有病?」
他回過神來,閃電般收手,又換上笑嘻嘻的模樣,搖頭惋惜:「好的新娘子,竟不是我的,可惜可惜。」
神經病。
我懶得理他,卻陡然一沉,被人控般無法挪分毫。
辛笑在后覆上我提劍的手,一劍捅碎了妖皇的妖丹。
一只妖同時失去妖丹和心臟,必死無疑。
庇佑萬妖的氣息瞬間消散,長老們沖進新房,只看見我提著滴的崇明劍。
辛笑提前了我的婚服,套在他自己上,撲在地上「嚶嚶」地哭。
掐著嗓子,聲線分不出男:「仙人為何殺我夫君!」
把妖皇迷得五迷三道的花魁,居然是他反串的。
我正道之哪見過這種變態。
「你耍我?」
他眨眨眼,趁眾妖不察,對我出一個挑釁的笑。
自此,我為妖族頭號死敵。
「好吧,」他的表仿佛認了,又問我,「下一個條件呢?」
我:「是你嫁給我。」
辛笑:「?」
辛笑:「不行。」
嘁。
我轉撞墻,上吊,抹脖子。
跳樓,咬舌,喝毒藥。
想盡辦法作死,終于讓他同意。可不能讓這些老魔歪曲事實。
老魔聽完,想殺我的心,明顯地更重了。
「你這個禍族妖妃,族將不族啊!」他捶頓足,又要踹我一腳。
「都滾出去!」
辛笑進來,雙眸地赤紅,憤怒地掃過他們:「我不在,你們敢這麼折辱我師尊?」
一道道鮮飛濺而起。
碩大的腦袋咕嚕嚕地滾到我腳底,我和死不瞑目的長老四目相對,默默地踮起腳尖。
太辣眼睛了。
在這個普遍四個眼睛、兩張的魔界,辛笑這個變異種其實還珍貴的。
他把我從墻上摳下來,心疼得上下。
我一腳踹開。
他不舍地爬起來,又獻寶似的從乾坤袋掏出一枚丹藥。
居然是百煞歸元丹。
看到它的瞬間,我承認我對他有了那麼一點兒改觀,和一個指甲的。
畢竟這丹藥稀,我沒想指他這麼快弄到,這一趟想必耗費了不力。
他嘆了口氣:「你要的東西,我豈敢耽擱?」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他說這話時,表夾雜著一……寵溺。
一惡寒襲來,我避開他又想揩油的手。
他瞬間黯然。
苦笑:「弟子求師尊一分垂憐,真是越發難了。」
8
我和辛笑,是有那麼點兒恨糾葛在過去里的。
他殺仙門那次,我用師尊留下的法,勉強地將他擊退。
沒過多久,我前往人間誅邪,在瘟疫肆的村子里,撿了一個幸存的。
骨不錯,水靈靈的大眼睛蓄著淚,我的。
我一個年近一百的老年人,哪得了這種刺激?一路當親孫子養。
回到鳴山下,我問他愿不愿意拜我為師踏仙途。
他恭恭敬敬地給我磕了三個頭,邁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級登仙階,了我的徒弟。
帶小孩是真的累,教學喂飯還陪睡。
我教他練劍,他借去崇明劍練習,對它親親抱抱,睡覺也放在枕邊。
崇明劍連夜識海傳音:「主人救命救命救命!他好變態。」
我授他功法,他央我進他的識海手把手地教,頭一次進,許是我的錯覺,竟覺得有浩瀚神力傾覆而下,我被死死地控制。
那種覺一息間便消失了,只剩這小子睜著無辜的大眼:「師尊,你臉紅了。」
我看著十幾歲的小孩,恨不得自己兩掌。
我爬上梵音山,問曇鸞法師:「你一千多歲還沒娶老婆,會對小孩兒有想法嗎?」
曇鸞法師:「施主,請滾。」
我又去靈元宗,求見宗主須臾君:「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有一個朋友,他總覺被十幾歲的小徒弟揩油了,你會怎麼做?」
須臾君:「就像你當初對你師尊那樣?」
我張了張:「……」
須臾君微笑:「我會說,我有一個朋友。」
我:「……」
沒有一個回答是能用的,仙門要你們何用。
我想了想,還是閉關修煉吧。
閉他個千八百年,這小子孤寡久了,也就懂了,之一事不過爾爾,唯有修行方是正道。
可我閉了幾十年,堪堪地渡過化神期的雷劫,便被掌教以命魂傳音,求我出關。
我門大開,恰好瞧見我這個小徒弟大開殺戒,背對著我,紅如濃稠的霞,在獵獵風中張揚著殺氣。
天際風云攢聚,雷霆在他指尖跳躍,鳴山流漂櫓,師兄弟的殘軀碎塊棄置在山野間,死不瞑目。
掌間與他對峙,見我出關,大吼,「同明天尊,還不速速清理門戶!」
話音未落,便一朵花。
阿憫的背影僵了一僵,轉過來滿是驚喜與忐忑:「師尊,你終于出關了——」
他呆呆地看著被崇明劍捅穿的。
喃喃:「師尊……」
阿憫是我給他起的名字。
一筆一劃地落在他掌心,希他憫忠義,憫蒼生,憫哉吹簫子,俯仰萬生。
今日所見,一腔摯皆落了空。
早在撿到他的那天,我便看出他沾染了冤魂的怨氣。
這怨氣一日不除,遲早會為他仙途中的心魔,我傳授他無道,教他斷絕,終究失敗了。
怨氣讓他魔,無道更讓他對同門尊長痛下殺手。
「不是的,」阿憫捂著殷淋漓的傷口上前來,被我拔劍相向,臉慘淡,「不是我。」
「我沒瞎。」
他難以置信:「師尊寧肯相信仙門偽君子,也不信我?
「不信與你朝夕相對的我?
「放肆,我與你做師徒不足百年,如何比得上掌教對我的恩?」
況且自我師尊時起,掌教便對只有一師一徒的同塵峰多加照料,師尊誅魔傷,是掌教傾全宗之力護法,我被天雷誤傷,掌教尋遍天材地寶為我療養,他如何能比?
阿憫聞此,竟低低癡癡地笑起來。
他笑得斷斷續續,仿佛聽見了不得的奇聞,又凄慘如孤苦萬年的厲鬼。
「原來如此……我的好師尊,你與我,當真被騙得好苦。」
「罷了。」他的笑容緩緩地消失,抹了一把臉,原本的玉質金相,盡數地被替代辛笑風華絕代的面孔。
「你此時不信我,早晚有一日,會明白我所作所為,皆是為了你。」
我:「……你頂著這張臉,我更不信了。」
魔君辛笑,真是心有玲瓏竅,素手弄風云。
在我面前做小伏低十八年,忍耐我不近人的壞脾氣十八年,只為盜走我已飛升神的師尊,留給我的法。
一十八年。
樹師徒友,盡是鏡花水月。
9
吞下百煞歸元丹之前,我對面容蒼白的辛笑道:「你若將我師尊的法還來,我與你尚可相與。」
我師尊憫塵散人渡劫前,留給我兩樣東西:通天徹地鏡和呼神喚鬼引魄燈。
前者通天地,即便他飛升了,我也能跟他打打界電話;后者在我遭遇危險時,可以求助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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