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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 第 16 節 流云

我沉默。

我的人生,的確從來沒有過自己的計劃。

這一晚,我問自己,如果我有權選擇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我想做什麼?

答案一片空白,我想不出來,這麼多年下來,我的人生除了鋼琴什麼也沒有,就算我有重新選擇的權利,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麼選項。

不。

或許,是有一個答案的。

——我想殺死我爸,然后再殺死自己。

這個念頭出現在我心里時,我嚇呆了。

但我發現,這是唯一的答案。

如果我可以選擇自己做什麼,這是我唯一想做的事。

……

我意識到自己病得更重了。

這些年,我一直在靠吃藥來維持緒穩定,但現在,藥的作用似乎也開始漸漸變得微弱。

我去看了心理醫生,在聽完我的講述后,沉重地對我說:「我對你的建議是……不要去參加國際大賽。」

其實我心中也有個模糊的聲音,告訴我不要去參加國際大賽。

那是一顆重磅炸彈,也是一個可怕的催化劑,拿到第一后我勢必會邁上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毀滅的進度條也一定會由此加速。

但我不能不去。

我必須去國際大賽。

并不是因為我爸,也不是因為我自己。

而是因為我在選手名單上……

看見了陸巡。

9

我已經有太多年沒見過陸巡了。

他的臉已經在我心里越來越模糊,但是他的聲音、他的笑容、他被風吹的白襯衫,像一幅永遠的油彩畫,刻在我的心頭,永不褪

如果一個人在漫長的黑暗隧道中只見過一束,那你怎麼可能讓忘記的模樣。

爸爸也看見了選手名單,但他沒有毫的波瀾,時過境遷,他已經完全不記得陸巡了——甚至也許在當時,他也本沒有試圖去弄清過這個男孩的名字。

他收拾好行李,往里面放了好幾套剛買的昂貴西裝,陪同我一起去參加比賽——賽后會有采訪

,由電視臺實時轉播,他絕不會錯過這樣的高瞬間。

賽前,我們統一住了主辦方安排的酒店。

我爸對此很新奇,他在確認免費后,立刻去泳池和烤了,而我揣著一顆怦怦跳的心,守在餐廳。

陸巡應該會來吃飯吧。

我就要見到他了。

我就要見到陸巡了。

在漫長而又無的日子里,我靠念著這個名字睡。

我在玻璃的反中反復確認自己的外形,子有沒有褶皺,頭發是不是平整。

見面時的第一句我應該說什麼?打招呼嗎?說好久不見嗎?會顯得太疏遠嗎?那應該說什麼……

我沒來得及想完這些問題,陸巡就出現了。

他從大廳另一側的門走進來,長高了許多,白襯衫服帖地穿在上,從窗外照進來,他的眉眼被鍍漂亮的金

似乎什麼都沒有變。

他依然是我記憶中的年,溫和、雅致、風度翩翩。

我激得走上前去,然而下一秒,我愣住了。

陸巡牽著一個孩。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姑娘,有著健康材和燦爛明的笑容,看風格像是國華裔。地靠著陸巡,顯然是他的朋友。

陸巡看到了我。

他微微地愣了一下。

孩也到了他的停頓,隨著他一起停住了腳步。

他們一起朝我過來。

幾秒鐘后,陸巡像什麼也沒看見一樣,移開了目,他拉了拉孩,朝旁邊走去。

我站在原地,將我籠罩,我卻從未到如此寒冷。

在原地呆滯了片刻后,我鬼使神差地轉追了上去。

其實我想要的不多。

我是為了他才來參賽的,我沒有指他仍然喜歡我,我只是想說幾句話。

我想問問他的耳朵是不是治好了。

我想親口道歉說聲對不起。

我最想說的是一句謝謝。

謝謝你照亮過我的人生,你不明白你對我有過多麼重要的意義,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當年可能就早早地死了,之后的這麼多年也不可能堅持下來。

然而我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因為我聽到了陸巡和他朋友的對話。

孩用英文問他:「那就是你們中國賽區的天才選手李苗苗吧?你認識?」

陸巡不說話。

孩有些許地吃醋:「哦,我想起來了,你們曾經是一個學校的對吧?你喜歡過?」

陸巡終于開了口,他說:「沒有。」

孩不相信:「怎麼可能?那麼漂亮又那麼厲害。」

陸巡冷淡道:「的確很厲害,但是個怪,在一個非常畸形的家庭長大。」

孩不再吃醋了,帶著一種憐憫又高高在上的口吻,嘆氣道:「這樣啊,也是。原生家庭有問題的人,學不會和被。」

陸巡的手:「你說對吧?」

陸巡溫孩的頭:「嗯。」

孩撅起:「可我還是很不放心誒!畢竟那麼漂亮,又是鋼琴天才。」

陸巡握孩的手,哄道:「遠觀很漂亮,但你真的接就會明白了,沒有人能忍這種人的。」

我站在原地,聽著我的審判詞。

大腦在機械地轉,我模糊地想起了,很多年前陸巡和我在漫天火燒云中聊天,他說:「覺男孩會更像媽媽,孩會更像爸爸。」

我忘了當時我聽到那句話的反應。

但此刻我只覺得如墜冰窟。

原來是這樣。

我一點也不怪陸巡這麼評價我了,他應該是從我爸的所作所為里,窺見到了我的真面目吧?

那他說的所有就都是對的。

不會有人我的,不會有人能忍我的。

優秀、高雅的鋼琴神李苗苗只是一個外殼,外殼的部,是和李雄偉一樣黑暗黏稠的惡心在悄悄流

……

陸巡和他的朋友一轉頭,看到了不遠的我。

有一個瞬間,我到陸巡愣住了。

他張了張,似乎想要說什麼。

然而我轉頭跑掉了。

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

我回到酒店,看著躺在床上的李雄偉。

他喝多了啤酒,鼾聲如雷,胖的肚子一起一伏。

我打量著他。

我們真像啊。

眼睛,鼻子,,臉型。

我說話的語氣有時候會很像他。

我的思考方式有時候也會很像他。

在意識到這一點后,從未有過的絕包裹了我。

不會有希了。

我漫長的人生都不會再有希

就算李雄偉

有一天死了,他在我上活著的那部分也會永遠伴隨著我。

只有永恒的結束能讓我擺

我看向了果盤里的水果刀。

手緩緩過去,我握住了水果刀的刀柄。

殺了他。

我在心里說。

殺了他,再自殺。

我靠近李雄偉,他毫無察覺,窗簾被風吹,樹葉沙沙,如同我命運的奏鳴。

水果刀掉落在地,殺人的前奏曲驟然終止。

我抱著頭蹲下,渾抖。

不,這不是我要的報復。

他在這時候死了,就是死在最幸福的時刻。

吃飽喝足,有名有錢,兒即將獲得國際大賽第一名,人人都覺得他是教育有方的模范父親。

如此燦爛輝的一生,我不要全他。

我將水果刀放回果盤,掀開琴蓋,開始練琴。

如水的琴聲中,李雄偉翻了個,嘟囔了幾句。

他大概在排練我得獎那天的臺詞。

我微笑著,手指在黑白琴鍵上靈活而有力地躍

就這樣吧,就讓音樂漸漸升,就讓我們一起迎來那個盛大的毀滅。

10

之后的日子很平靜。

我獨來獨往,去餐廳吃飯,回來練琴,不和任何人朋友。

但有一天,一個孩坐到了我的對面。

是陸巡的朋友,的名字簡。

簡用磕磕的中文向我道了歉,說:「對不起,李,我們那天的談話大概傷害到了你,我對此到非常抱歉。」

那一瞬間,我差點笑出來。

我放下叉子,看著對面的簡,長著一張罐里泡大的臉,一看就是從小到大都沒吃過苦的孩。

真善良,善良到不過是背后點評了別人幾句,就會為此到良心難安,應該是糾結了很多天,特意跑來向我道歉。

我說:「你真的到抱歉嗎?」

重重地點頭:「真的,我是因為察覺到陸巡曾經喜歡你所以才產生了嫉妒,其實我一直很崇拜你,我常常看你的表演視頻。」

我說:「那你幫我個忙吧。」

「什麼忙?」

「帶我去你家做客。」

11

最后的幾天飛快地度過。

很快,第二天就是國際大賽的日子。

晚上,我見地和我爸一起吃了頓飯。

他對此并不到高興,抱怨我耽誤了他的時間,他還在斟酌發言稿的開頭是用中文說還是英文說,如果用英文,他還需要多背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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