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的確機靈,聞言立刻跟上:「奴家月梅,以后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
月梅!
我的指甲不易察覺地掐進掌心。
我冷眼瞧過去,瓜子臉杏核眼,不是那前世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青樓花魁又是誰?
只是此時的尚且沒有風萬種,還是個小姑娘。
我懂了。
什麼賣葬父?不過是一通編出來的好聽故事。
月梅是江榮從青樓里贖出來的。
月梅十三歲被發賣進青樓,十六歲為花魁。
現在的價還不高,贖花不了太多銀子。
所以江榮提前把贖了出來,一來比之后再贖要省錢,二來能提前和在府里相,三來還能安個眼線在我邊。
一箭多雕,江榮真是不可小覷。
想當年《三十六計》還是我教他讀的,如今他玩瞞天過海,我便玩將計就計。
于是,我笑意地了月梅的手:「的確是個機靈姑娘,既如此,你就跟在我邊吧。」
8
月梅服侍了我三個月,不斷說江榮的好話。
比如我們去學堂,便說:「榮哥兒功課最好,每次文章都被夫子夸獎,外面的文士都以和他對詩為榮,真是才華橫溢。」
我在心里冷笑。
他自然才華橫溢。
畢竟他筆下的那些文那些詩本不是自己寫的。
真正的作者到時候只會嘆息,自己的靈怎麼幾年前就被別人寫過。
路過小廚房時,月梅也會說:「上次公子們一起去外面打獵,榮哥兒帶回了大塊鹿,特意送到小廚房,讓全都做給夫人吃,真是極孝順的。」
我再度冷笑。
江榮的確給我送來了烤鹿。
可我子弱,本吃不了這種猛火炙烤的鹿。
反倒是江塵,每次會在去學堂前給我熬碗白粥,里面加了各種藥材,是他對著醫書一點點琢磨出來的。
誰是真心,一目了然。
月梅還要為江榮說話:「我看這屋里只有塵哥兒一個也寂寞,要不夫人再將榮哥兒也……」
很好,真正的主題來了。
我立刻打斷,笑著調侃:「怎麼?你心悅江榮?不然怎麼三句話不離他,要不我將你調到他邊?」
月梅一驚,趕找補:「怎會?奴婢的心全是夫人的!」
「但畢竟……畢竟我賣葬父時,是江榮公子救了我,對我有恩,我自然多關注他些。」
「你不喜歡江榮?」
「奴婢一心服侍夫人,心中怎會有這些雜念?」
月梅一臉正氣。
但其實我早知道了。
江榮邊同樣有我安的眼線,眼線告訴我,江榮和月梅私下里頻頻幽會。
江榮還許諾月梅,等他了侯府嫡子,就娶月梅為妾,日后再找機會轉正,讓為侯府的主人。
這大餅畫的,可不是與前世一模一樣?
也不怪月梅心。
江榮即使沒被我收養,也是永寧侯的親兒子。
月梅能嫁他,別說是正妻,就算是做妾,也屬實是飛上枝頭當凰。
「好啦,知道你的忠心了。」我吩咐月梅,「去看看我的藥熬好沒。」
月梅應了一聲,朝屋外走去,正好和朝屋走的江塵撞上。
江塵的手里正端著我的藥,眼見月梅差點撞上他,他連忙側一避。
月梅抬頭去,江塵一白,一頂玉冠束住如墨的長發,眉眼清冷。
他們這些半大的年長得比風還快,半年不到,江塵的孩子模樣就已經褪去了大半,肩膀拔,腰桿筆直,下頜線呈現出年男子的鋒利來。
月梅的臉突然紅了,匆匆跑出去,連禮都忘了行。
我笑著沖江塵招招手:「過來,讓我看看。」
他不明所以地走過來,我他的臉:「我們塵哥兒,也是會招孩子喜歡的人了。」
江塵面一燙,避開了我的手。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連耳垂都變了。
我愣了愣。
我沒做過母親,不過是學著別人的樣子,照葫蘆畫瓢。
但江塵其實只比我小幾歲,之前他沒長開,看著還是孩子樣,我代母子代得心安理得,他躲我,我也只覺得是小孩子認生害。
如今他長高了,看著倒像是我的同輩,再害起來,弄得我也不自在了。
當媽難,當后媽更難啊!
我一邊接過江塵手里的苦藥,一邊默默嘆。
秋的時候,江回來了。
他之前被皇上調去南方監督水利,江南是溫鄉,江一頭扎進了會說吳儂語的姑娘堆里,如今總算磨磨蹭蹭地完了皇命,想起了他在京城里這個鳥不拉屎的侯府。
我帶著人在門口迎接,江一臉被酒掏空的模樣,著大肚子下轎:「夫人別來無恙啊!」
然后,他拍拍站在我旁邊的江塵:「榮哥兒這麼大了?真是出落得風流倜儻,有我年輕時的風采!」
江塵小聲道:「侯爺,我是江塵。」
江的臉上出現了小小的尷尬,不過,隨即江榮便從人群中出來,親切地扶住他:「父親終于回來了,榮兒真是分外想念父親。」
江本分不清自己的這幾個庶子,不過要選一個最喜歡的,那自然是聰明甜的江榮。
眼看著江跟江榮熱絡地寒暄起來,我在旁邊瞧著,懶得搭腔。
我和江是表面夫妻,房花燭夜那日喝了杯酒,他就走了,房都沒圓。
我嫌他年紀大臟,不愿他
。
他一方面不敢惹我,一方面有更嫵的妾室,因此也很識趣地不來我。
雙方都知道這不過是個日子湊活過的面婚姻,倒也自在。
當晚,江與我一起飲茶,指了指江塵:「塵哥兒這個年紀,可以納兩個丫鬟開開臉了。」
永寧侯府的家風一向如此,公子娶妻前,可以先收邊的丫鬟做妾。
然而他話音未落,江塵就跪了下去:「兒子不想納妾,只愿陪伴夫人。」
江被他嚇了一跳,但他懶得管閑事,江塵也不是他兒子,他隨即看向江榮:「榮哥兒也快十五了吧?我十五的時候,你娘都快生你了。」
我在心里翻白眼。
這老浪子,回來不問孩子們的功課,先教男之事,可真有他的。
得虧我們塵哥兒不聽他的。
江榮一副乖巧的模樣:「父親既然發話了,兒子之后便留心著。古語云,先家再立業,若有心人相伴在側,兒子想必也可更加專注讀書。」
江滿意地大笑:「不愧是我兒子!」
我清晰地看到,我邊的月梅也出了喜。
江授意江榮納丫鬟為妾,的機會終于等來了。
我清晰地看到,江榮給月梅使了個眼,那意思是讓月梅放心。
很好。
江雖然是個沒用的家主,但其實我們所有人都在等他回來。
江榮已經完了他的表演。
現在到我了。
我突然揚聲問邊的月梅:「月梅如今幾歲了?」
月梅突然被問,有些驚訝。
但隨即驚喜起來,覺得我這時候問起,是要將指給江榮為妾,于是興道:「十五了。」
我點點頭:「我十七歲出閣嫁進侯府,已經算晚的。」
月梅恭維道:「夫人年紀輕輕卻年持重,能持好府中上下,奴婢怎配與夫人相比?」
我面笑容,指著月梅道:「瞧瞧,瞧瞧這丫頭,不但容貌是一等一的,還這樣懂事乖巧。」
隨即,我款步走到江面前,將手中的茶遞給他,隨即垂眸哀涼道:
「妾子不好,不能侍奉夫君,無法盡到妻子本分,心中一直自責。」
「但如今得了月梅,月梅姿容絕,又小意溫,妾希能代我侍奉夫君,我的愧疚也可平復些許。」
江之前就已經注意到月梅,還悄悄問過我邊何時多了這麼個水靈的丫鬟。
如今我竟主提出讓月梅為妾,他自然大喜過:「夫人竟然如此賢惠!我江某有賢妻妾如此,夫復何求!」
江榮和月梅的臉頓時變得一片死白。
月梅哐當一聲跪下了:「侯爺,夫人,其實我……」
我打斷了的話,朗聲對江道:「其實這丫頭是江榮救回府中的,我起先還想著二人會不會有私,但問過月梅,月梅說對榮哥兒只有恩,并無男之,我這才放心。」
隨后,我笑瞇瞇地看向月梅:「你說是不是?」
月梅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
片刻后,求助地看向江榮。
江榮避開了的目,不與對視。
月梅的臉愈發變得更灰白。
我在旁邊,心里只有冷笑和快意。
前世江榮拉著月梅的手,說要讓做侯府主人時,我以為他們之間有怎樣的似海深。
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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