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儀想到如今和謝紓算是“恩”夫妻，猶豫著問了句:“那恩夫妻一個月要幾次？”

“這……”梅娘言又止，“聽聞平寧侯夫婦恩非常，夜夜要水，有一次一晚上要了三回之多。”

平寧侯原是草莽出，天生神力，因新帝登基得以重用，京中貴眷素來看不上平寧侯的出，私底下沒取笑議論他家宅中事。說他鄙不堪、沒有規矩云云。

梅娘自然也聽過一耳朵。

可那些貴眷取笑歸取笑，心中對平寧侯夫人無不艷羨。夫婿在朝中得用，又對其疼有加，家中亦無姬妾婆母之憂。這日子過得太舒坦，難免惹人酸話。

尤其是一些份貴重，卻夫妻不合的貴眷，對平寧侯夫婦最是“嗤之以鼻”。

長公主正好便符合份貴重，夫妻不合這兩點。果然如梅娘所料，在聽到平寧侯夫婦夜夜恩之后，長公主的臉上出了一言難盡的神。

只是梅娘沒想到，長公主在出那番神后，竟說了句。

“原來三回已經算很多了嗎？”

梅娘:“……”這還不算多嗎？

明儀托著腮嘆了口氣，思緒飄回了三年前和謝紓在偏殿的那晚，面頰悄然升起一片紅暈。

因著春宵度的藥和喝了酒的關系，那晚明儀的神志一直很混。那晚的事記得不是很全，只記得和謝紓在一起時某些難以啟齒的片段。凹陷的錦被，出褶皺的擺，汗水粘連的長發，以及相扣的十指……

獨屬于謝紓上的清冽淡香，縈繞在側，圣人破戒，放縱徹底，徹夜未眠。一切朦朧似幻境，仿佛風一吹就會散去般，虛幻縹緲，唯有清醒后渾上下的不適，最為真切。

明儀正出神，梅娘忽道了句:“今日正好是初一，依祖制您和攝政王該行同房之禮。”

“今晚就、就要嗎？”明儀漲紅了臉愣愣道。

話音剛落，門外忽傳來玉梨行禮的聲音:“奴婢見過攝政王。”

明儀神一僵，循聲去，在紙窗上瞥見了謝紓的人影，顯然他已經在那站了好一會兒了，方才說了什麼，他怕是一字不落都聽了去。

謝紓自窗外緩緩走到門前，兩人四目相對，一室皆靜，只聞得窗外簌簌風聲，和遠樹梢烏鳴啼之聲。

明儀:“……”

謝紓:“……”

一陣詭異的靜默過后，謝紓清咳了一聲，道明來意。

“今晚宮里有接風宴，你同我一道去赴宴。”

聽見“接風宴”三個字，明儀秀眉驟然蹙起。這場接風宴，四品以上京及其家眷皆在邀之列，崔書窈也會來赴宴。

想起前兩日崔書窈刻意派人來長公主府門前嘲諷，連自己夫君的接風宴都不敢去的事，明儀臉一沉。

今晚接風宴不僅要去，還要和謝紓恩恩一起去，讓崔書窈知道什麼臉疼。

這麼想著，明儀轉進屋去換赴宴的裳，挑了彩繪丹鴛鴦紋白綾褙子和朱，再配上郁金披帛點綴在腕間，既顯段玲瓏又不失華貴。

明儀換好出來，正瞧見謝紓坐在堂前翻折子，走到謝紓跟前擺弄了一番，朝他問:“好看麼？”

謝紓翻折子的手一頓，抬眸瞥見紅麗影，秀頸纖腰，默了一瞬答:“過艷。”

“是嗎？”明儀又進屋重新換了幾，一比一素淡，可謝紓里只有兩個字。

“過艷。”

明儀:“……”還艷？穿得再素點，都能直接去給他守靈了。

明儀有些惱了，進屋隨手扯了條藕荷折枝小花纈紋長換上，再次走到謝紓跟前，聲音有些咬牙切齒:“還艷嗎？”

謝紓向掃去，見不施胭脂仍嫣紅飽滿的瓣，一雙眼瀲滟如秋波，上揚的眼尾寫滿驕矜，這樣的容貌，無論穿得如何素淡，都難掩秾麗艷。

窗外天漸暗，赴宴要，謝紓無意與在此事上繼續耗下去，嘆了口氣，隨口附和了一句。

“好看。”

明儀愣了一瞬，隨即臉頰“咻”地浮起兩片薄薄的紅云，邊漾起笑意，像極了生氣炸的貓被哄好后的樣子，輕聲應了句:“哦，那便穿這吧。”

他覺得藕荷好看？

謝紓從明儀上移開視線，了眼天，口吻極淡:“時辰不早了，走吧。”

“等等。”明儀似想到了什麼，隨手從妝奩里翻出一樣東西，遞給了謝紓，“這個你帶著。”

“這是什麼？”謝紓低頭去看手里的東西，似乎是一只平安符，用朱紅錦緞制，芯子里頭似乎藏了鐵片一類的東西。

明儀別過臉去，別扭道:“你我的定信。”

謝紓了眉心:“你我什麼時候有過這種東西？”

明儀解釋道:“這東西當然是假的。雖是假的，但很有必要。你我不是說好要在人前做對恩夫妻嗎？可是你想啊，我們是被迫的親，剛親又分隔千里，哪里來的夫妻深？這怎麼也說不通啊。可有了這定信，一切便都能解釋通了。”

饒是謝紓有顆七竅玲瓏心，一時間也想不通手上那枚普普通通的平安符還能和夫妻深扯上關系。

只聽明儀接著道:“你突然離京出征，為妻子的我憂心丈夫安危，于是在佛前苦苦求了三天三夜，為你求了一道祈求平安的靈符，送寄給了遠在西北的你，一寄相思二求庇佑。你不愿辜負我的一片苦心，就將這枚護符帶在上。每當看見這枚平安符，你就會記掛起遠在千里的妻子，久而久之便將我放在了心中。”

謝紓角僵:“就這樣？”

明儀細眉輕挑:“不，是這樣我們之間的還不夠深沉堅定。”

謝紓:“……”

明儀繼續編道:“某日，你在戰場之上指揮作戰，忽然敵人的一支暗箭朝你來，你躲避不及不幸被中心臟。”

謝紓聲音頓了頓:“都這樣了，臣竟還活著，真是命大。”

明儀對他搖了搖頭:“并非你命大，而是我們的定信救了你！”

謝紓平靜的臉上，出現一裂痕:“……怎麼救的？”

明儀看著他道:“你被那支箭中了，所有人都以為你不行了，但你卻平安無事毫發無損，因為……”

謝紓:“為何？”

明儀:“因為你隨帶著我給你的平安符，那支箭好巧不巧在了平安符里的護心鐵上，我們的定信關鍵時刻替你擋下一箭，救了你一命。你我就這樣有了過命的。救命之恩，以相許，從此你便對我死心塌地、深不改。”

謝紓:“……”

明儀揚起臉蛋，有些小得意:“怎樣，覺得如何？是不是一切都說通了。”

“不如何。”謝紓閉眼嘆了口氣，語氣一如既往地沉冷，“臣勸殿下一點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

明儀噎了噎，一時分不清謝紓口中的不切實際是指編的故事太離奇，還是指他不可能對死心塌地、深不改。

只聽謝紓微哂了一聲:“叛軍的箭皆是由練玄鐵鑄，不是一塊既小又薄的鐵片能阻擋的，按照殿下的設想，臣此刻已經死了。你不如說你夫心切神佛，上天破例讓我還，起碼還有人信。”

明儀:“……”我看上天不必破例了。

*

皇城門前，車馬林立，來赴接風宴的人陸陸續續趕來。

丞相府的馬車正朝宮門行進，裴景先開馬車車簾，著高聳的城墻闕樓，一時怔忪。

坐在他旁的崔書窈，沉下臉瞥他一眼:“怎麼？又想到你那念念不忘的小公主了。”

“別胡說。”裴景先皺起眉不悅道。

崔書窈顯然不買他帳，語帶嘲弄地反諷道:“我胡說？那也是，全京城都知道是明儀慕你不得，耍了見不得人的手段迫你就范，而你不為所，又不畏強權，狠狠地拒絕了。夫君如此正直，又怎會是那種因為人家看不上自己，惱怒，得不到就毀掉，欺負人家母族陷落父皇剛死失了倚仗，故意造謠毀人家清譽的偽君子呢？”

“過去的事你又何必再提。”裴景先推道，“更何況我那時也是聽了你的話才……”

崔書窈冷笑一聲:“當年那事，你可得了不好名聲。我勸你最好繼續做你那妻的好夫君，千萬別餡。吏部考繼最看重聲，以你如今的聲譽，再加上公爹從中運作，讓你留在京城不是難事。可若是讓人知道當年真相，你就等著一輩子去那鳥不拉屎的偏遠之地喝西北風吧。”

裴景先低下頭沉著眼應道:“我明白。”

話音剛落，攝政王府的馬車緩緩自對面駛來，在宮門口停下。明儀和謝紓在宮門口眾人的行禮聲中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