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寧侯想著,令國公府雖大不如前,卻勝有世襲罔替的爵位,加之姜菱與令國公長子也頗有緣分。兩家一拍即合結了親。
只是不到三年,這場聯姻便分崩離析。
至于兩家決裂的原因……
程茵向來通曉各府聞,明儀聽說起過。
據說是那令國公長子背著姜菱,與他那弟媳的表妹的繼母的侄的庶妹有了茍且,還珠胎暗結。東窗事發,為保面非要納那子為貴妾,姜菱子倔不肯屈就,提了和離。
那令國公長子指責姜菱不賢善妒,不愿和離非要休妻。平寧侯氣不過,拿起上陣殺敵的金鉤大刀就沖去了令國公府,兩家這才鬧了起來。最后雖和了離,但兩家算是徹底斷了來往。
明儀的席位正對著姜菱,一抬眼就能瞧見。
自去歲中秋與姜菱有過“一狗之仇”后,明儀便沒再見過。
多日不見,在經歷和離風波后,姜菱整個人消瘦了不,從前圓潤的臉頰眼可見地了一大圈。原本便容上佳,如今瘦了一圈,整張臉變得致了起來,小山眉似顰似蹙,配上眼底那一抹眼可見的憔悴,倒瞧著有幾分楚楚可憐,跟水墨畫里走出來的人似的。看著比從前順眼不。
姜菱察覺到明儀的視線,愣了愣漲紅了臉低下頭。
京中權貴拜高踩低者多,那些貴眷本就看不起出,自出事以來,多的是幸災樂禍怪氣嘲笑的人。
見得多了,姜菱已經麻木到了自暴自棄任人嘲的地步。
想到和明儀的從前的過節,姜菱深今日免不了要一嘲,索破罐子破摔做出一副“你來吧我著”的樣子,等著明儀劈頭蓋臉砸話過來。
明儀看那副樣子,拋給一個“本宮不屑落井下石,也懶得可憐你”的眼神,高貴冷艷地揚著下挪開了眼。
姜菱:“……”
明儀未再看姜菱,轉頭想找程茵,卻見程茵正忙著與旁人說話,便徑自取了杯桃花釀淺酌。
這本是隨之舉,可落在眾多得知“攝政王剛回京就背著長公主養外室”消息的眷眼里,卻多帶了點黯然神傷獨自借酒消愁的味道。
見此,席間一些熱心的眷開始不著痕跡地吹捧起了明儀,以試圖安那顆傷的心。
“殿下今日配在頸間的這條紅珊瑚墜金琉璃吊墜,艷而不俗,華非常。”
“還有這藕荷折枝小花纈紋長,襯得您如玉氣極好呢。”
“胡說什麼?怎麼就是襯人,分明是殿下傾國之姿襯得這子都好看了許多。似你我這般姿平庸的,就是穿上仙也不及殿下半分風姿。”
“說的是,以殿下的容姿,只需勾勾手指,便能引世間須眉競折腰,何愁找不到下一春。”
明儀眉心輕輕跳了跳。
前頭幾句倒還好,只這最后一句……
這都還沒和謝紓和離了,這群人還能提前為打算的,連“下一春”都替想好了。
顯然那群眷也反應過來說錯了話。
“噓……你胡說什麼呢?殿下這不都還沒……”
“啊……是、是。是臣一時失言,還殿下恕罪。”
明儀抿著朝席間眾人嫣然一笑:“諸位不必為本宮憂心,本宮和謹臣很好。”
謹臣是謝紓的表字。
因著方才飲了些許桃花釀,說這話時明儀雙頰泛著瑰麗的淺紅,一雙眼泛著微醺的水,如霜的月之下,頗有種引人憐惜的凄。
這落在不明真相的眾人眼里,倒更像是“悲棄婦,強歡笑”。
眾眷一默,向明儀的眼里又多了幾分不忍和同。
昌平伯家那紈绔子和云胭閣的老板哪敢串通起來造攝政王的謠,那人的事多半是真的。
長公主這分明是傷心過度“自欺欺人”。
明儀向沉默的眾人:“……”
正在此時,一道素凈的子影自遠走近。
那子步伐輕盈,量纖細,著一襲春水綠羅配深云紋帔子,盤起的高髻上簪著一支碧綠翡翠鑲金步搖。
這一副渾碧綠的裝束,不留心看還以為是長在哪塊野地里的大菜花,綠得明儀眼睛疼,不是崔書窈又是誰。
崔書窈姍姍來遲,施施然走到席面上,遠遠朝明儀去,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顯然也已經得知了謝紓“養外室”的傳聞。
“你怎來得如此晚?”席間有與崔書窈相之人笑嗔了句。
崔書窈揚聲笑著回道:“正是當春好時節,方才與夫君路過太池旁,他見池邊百花盛放,忍不住拉著我多看了會兒,這才耽誤了。”
這大半夜的,烏漆墨黑的天,路上什麼也看不清,賞什麼花?
還不就是想說“我夫君總變著法纏我,我也沒辦法,我們真的好恩”嗎?
專挑在攝政王“養外室”的檔口,說這種牙酸的話,不就是刻意膈應長公主嗎?
席間在座之人,大多都知曉明儀與崔書窈之間的舊怨,聽了這話紛紛朝兩人側目。
崔書窈在眾人目下,朝明儀走了過去,斂衽行禮,假客氣了一番:“殿下金安。回京幾日,還未同殿下好好敘敘舊。這三年未見,殿下瞧著還是一如往昔彩照人。”
明儀打量了一眼崔書窈:“你倒是看著樸素了不。”
崔書窈角的笑容一僵,臉沉了沉。比之三年前,的裝束的確素凈不。
倒不是不想打扮得華麗點,只不過夫君裴景先史彈劾,被貶斥到了偏遠之地。
為了能憑借考績重回京城,這三年裴景先一直“盡心盡力”做一個好,在任上以清廉著稱,半點油水都無,那點俸祿本不夠看的,為妻子吃穿用度上不得不配合著一切從簡。
加之,他們私下還費了不銀錢打點上下級。為兩朝宰輔公爹又為了他那點聲名譽,以作則,不肯“徇私”接濟他們。
這三年日子過得的,著實難得。
一想到在節食的這三年,明儀卻在京城過著錦玉食,尊貴無比的日子,崔書窈就如鯁在。
明儀為先帝的掌上珠,似乎沒有什麼金銀珠寶是得不到的。
只可惜,偏巧有一樣,不僅沒有,而且怎樣也得不到。
崔書窈彎了彎,朝明儀笑道:“我可不比殿下,殿下自是從來不缺首飾珠釵的。”
“聽聞今日攝政王還在云胭閣一擲千金買了好些首飾,想來殿下又多了不首飾吧?”
此言一出,席間氣氛陡然一凝。
眾人面面相覷,神錯愕。
攝政王今日的確在云胭閣買了不首飾,可那些首飾都是送去宜園的。
長公主與攝政王不睦已久,親三年,長公主從未踏進過宜園一步。
前陣子還傳出兩人就快和離的消息。
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攝政王買那些首飾定然不是給長公主的,多半是給今早在馬車上那子的。
這話不是擺明了是諷刺長公主,給長公主難堪嗎?
角落有人忍不住埋頭輕聲私語。
“長公主素來高傲,哪里忍得了這番暗嘲。”
“忍不了也得忍,難不還能當眾翻臉,親口承認自己夫婿背著自己在外養了別的人不?”
“紙包不住火,攝政王和那人的事私下里早就傳遍了,長公主再死撐又有何用?”
“這兩人本就不甚相配,和離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崔書窈所想與席間所私語的一樣,得逞一笑,朝留意著明儀的臉。
正等著瞧明儀窘迫的樣子,卻忽聽地上傳來“咯噔”一聲。
是明儀佩戴在脖子上的紅珊瑚琉璃吊墜松了,掉在了地上。吊墜沿著青石地磚“骨碌碌”滾到崔書窈腳邊。
明儀微笑著看向崔書窈,不疾不徐道:“勞煩崔表姐替我撿一下吊墜。”
崔書窈愣了愣,視線落在腳邊的吊墜上,猶豫了會兒,彎腰拾起那枚吊墜。
這吊墜是以紅珊瑚珠串的,中心綴著七彩琉璃,一看便知價值不菲,只不過這樣的吊墜,明儀沒有一千也有幾百,普普通通沒什麼特別的。
崔書窈正如是想著,明儀急匆匆從手里奪走吊墜,在看見吊墜完好無損后,又將吊墜小心護在懷里。
“幸好沒摔壞夫君剛送給我的墜子。”
*
此時此刻,接風宴男賓席。
“如此說來,你今日缺席早朝,就是為了去接殿下。”程之衍遞了杯素酒給謝紓。
謝紓垂眸盯著杯中晃的酒水,平聲道:“也不盡然。”
“你不覺得,今日早朝我不在,有的人更難嗎?”謝紓面淡淡,“花同樣的時辰,能做更多的事,達更好的結果。不好嗎?”
程之衍:“……”
謝紓一慣都是那副理智淡漠的樣子,程之衍對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一點也不到意外。
賓席與男賓席之間相隔不遠,謝紓聽見賓席傳來喧鬧之聲。
他循聲去,一眼便見了被人簇擁在中心的明儀,正笑得一臉燦然,似是發生了什麼令極為愉悅的事。
謝紓低頭飲下素酒,輕淺地挪開目,沒把這事放心上。
接風宴上,朝謝紓敬酒道賀者眾,謝紓忙于應對,只是觥籌錯間,他忽察覺席間眾人看他目莫名變得有些奇怪。
總覺得那些目震驚之余,還著點不敢置信的錯愕。
謝紓正疑,剛順路從賓席過來的平寧侯舉著酒盞朝他走來,笑著對謝紓道:“真沒想到,王爺你與殿下如此恩。總以為你不茍言笑、清冷持重,原是把熱似火那一面獨獨留給了殿下。”
謝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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