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凌肅揮了揮手。
凌肅繃了,忽然低咳幾聲,竟咯出一大口來,然后他子一歪,從馬上跌落下去。
「凌肅!」
我尖一聲,著急地想撲上去,可卻只夠著前的護欄。
我急得團團轉,失聲大喊:「停船,回去,快開回去!」
可是船只不僅不轉頭,反而開得更快,我哭出聲來,雙手握著護欄。我看見有人上前扶起凌肅,人群圍上來,視線越來越遠,逐漸化作一個小黑點。
我哥在我頭上敲了一個板栗。
「哭啥啊,他那麼大個人丟不了,凌府的下人自然會照應他。倒是你,瘦這個鬼樣子,回去我還不知要怎麼跟娘代,你最好多吃一點。」
我紅著眼眶,心里揪一團,凌肅早上出門時還好好的,怎麼就傷了。
17
接下來的幾日,我食不知味,反倒比之前更瘦了幾分。
我哥看著我唉聲嘆氣,季浩
然船娘變著法子做湖鮮,每日哄我吃飯。
「姑哎,你吃幾口飯怎麼都那麼難。再不吃,是不是要我親自喂你。」
他把勺子遞到我邊,我瞪他一眼,季浩然卻瞪得更兇,劍眉倒豎,眼含威脅,我只能低頭小小抿了一口魚湯。
季浩然立刻眉開眼笑。
「這才對嗎,我季大可是頭一回伺候人,便宜你了,來,張——」
我低頭喝湯,季浩然卻故意把手一偏,湯灑了出來,我生氣地打他。
「你又捉弄我!」
季浩然笑得開心,出一角尖尖的虎牙,拿帕子幫我。
著著,他神明顯開始不對勁。
季浩然的手指停在我下上,他垂眸看著我,睫濃,漆黑的眼眸中滿是我看不懂的緒。
我心跳本能地了一拍,慌地轉過頭,避開他的視線。
「我自己來。」
季浩然收回手,不自在地撓撓頭,走到一旁開始擺弄那個紫檀木的匣子。
「等你回家以后,你母親看著你這一白的樣子就要傷心,肯定會念得你耳朵發。回家之前你好好打扮打扮,把我送你這些首飾都穿戴起來。
「我還給你做了三箱籠的裳,你怎麼不翡翠翻出來試試?」
他說得有道理,母親素來眼淚不值錢的,若是看見我這副樣子,勾起傷心事,不知要哭多久。我走到桌旁坐下,去翻那個匣子,季浩然立刻收回了手。
「你慢慢看,我,我去甲板上氣。」
背影竟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難道這匣子有什麼古怪?
我打開匣子,匣子分三層,前兩層都是些致的金銀珠寶,第三層卻是暗格,要把第二層拿起才能發現,設計得很巧妙。
我看著第三層的東西,倒吸了一口冷氣。
18
一沓數額巨大的銀票,大得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抖著出手,數了數,好家伙,季浩然這是瘋了啊,把半個家底送給我了?
銀票最底下,赫然躺著一封信。
我打開信封,出發黃的信紙,上頭只有短短一句話,字跡暈染,仿佛被淚痕沾。
「小宛如,青梅竹馬,是不是從來都抵不過天降?」
我怔住,忽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季浩然。
他卻仍舊一日三餐地準時來我房里報到,鎮定自若,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一下子有點吃不準該拿什麼態度對他,拒絕他吧,可他現在又沒有說什麼,那封信也是三年前留的,倒好像我有點自作多。
我只能從我兄長那兒試探。
「哥哥,季浩然如今是住在揚州嗎,他怎麼會恰好跟著你來的?」
我哥橫了我一眼。
「你心里就沒點數?」
我臉一下就紅了。
「你別說,我現在哪有那個心思。」
我哥嘆口氣。
「都三年了,你就那麼死心眼?宛如,聽哥的,該向前看了。」
向前看嗎?
可是凌澤如果心里半分都沒有我,他又怎麼會來送我。
19
我跟凌澤見了三面,就定了親事。
第一面,在四明山上,游人擁,我跟翡翠被沖散,還崴了腳。我狼狽地坐在一旁草地上,有浪子過來調笑。我漲紅了臉,不知所措間,抬眼看見了凌澤。
他穿著一襲月白的裳,站在桃樹下,花瓣落了滿。他也正抬頭看我,視線直直地同我相撞,眉眼間是一閃而過的驚艷。
我急得手指著他。
「我哥哥就在那里,你們不許過來。」
凌澤走了過來,那些浪子趁機散了,他笑著在我前蹲下來。
「妹妹?
「上來,我送你回家。」
他轉背對著我,脊背寬闊,出一截清秀的脖頸,我一下就漲紅了臉。
我趴在他背上,他上有一淡淡的草木清香,就像如今的四月天。
我心中酸一片,忽然有些恨下山的路太短。
回到家里,我心里片刻都沒有放下過他。翡翠拉我去相國寺,說那兒的簽文最是靈驗。
我懷著對人言的心思,去相國寺求姻緣。
在后殿,卻又偶然跟他相遇。
當時凌澤正跟邊的人說話,坐在石椅上,著長,模樣懶散,看見我的那一瞬間,他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林姑娘——」
說不上幾句話,翡翠急著來喚我走,說我母親在尋我。
凌澤急了,跟幾步,攔在我前。
「林姑娘,你別怪我孟浪,我是金陵凌家的,你若是尚未許親,我我父母來提親。」
提,提親?瘋了吧,我們才見過兩面啊。
我心頭狂跳,不知所措地地看了一眼凌澤,跟
著翡翠匆匆走了。
20
相國寺里發生了意外,一個小沙彌打翻香爐,供臺起火。
我跟著翡翠順著人流往殿外跑,可人流擁,房門又狹窄,眾人蜂擁在那,我們本出不去。
翡翠還被人踩了幾腳,推翻在地,我去拉翡翠,又急又怕。
六神無主間,我聽見了凌澤的聲音。
「林姑娘!」
洶涌的人群,他一人逆流而上,幾下就撥開人群,朝我跑了過來。
我永遠都記得火中,他白玉一般的容,漆黑的眉眼如墨,看著我如釋重負地笑。
「別怕,有我在。」
他護著我們跑出大殿,又轉頭奔回殿,背出了一個又一個人。
寶藍的錦袍燒得不樣子,出腰間一紅痣,他模樣狼狽,我急得紅了眼眶。
凌澤笑著我的頭。
「別怕,我一點都不疼。」
我過迷蒙的淚眼看他,他怎麼那麼笑啊,笑起來眉眼彎起,眼中滿是。
「林姑娘,我方才說的話算數,若是以后有幸娶了你,我必定待之如寶,絕不讓你掉一滴眼淚。」
「你混說什麼!」
我嗔怒地瞪他一眼,凌澤笑著撓了撓頭。
「林姑娘,我絕不是孟浪之人,可不知怎的,見了你總忍不住說這些混話。林姑娘,你可以讓家里人去打聽打聽,金陵長樂街的凌府,我沒什麼不良嗜好,不喝酒也不賭錢。你若是答應嫁我,我往后什麼都聽你的。」
越說越不像樣子,我臉漲得通紅,直到母親帶著我下山,都沒敢再看他一眼。
然后就是半月后的花朝節。
我們又在郊外偶遇,我紅著臉把腰間的香囊遞給他,里頭裝了我的生辰八字。
「你記得說話算話。」
鼓起勇氣說完,我捂著臉轉頭就跑。
凌澤沒有追上來,可是一個月后,凌家主母親自登了家門。
嫁給凌澤時,我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不曾想這幸福卻如此短暫。
我坐在船艙里,看著窗外濤濤的江水發呆。
都說年時不能遇見太驚艷的人,否則往后的余生都會是將就。
那些熱烈,歡喜,傾心而付,怎麼可能說忘就忘呢?
怎麼可能說忘就忘呢。
21
回到揚州,母親寸步不離地陪了我幾日,抱著我哭。
直到半個月后,才不再掉眼淚,而是又歡喜地開始給我張羅四季裳。
仿佛為了彌補之前的三年,母親給我裁的新都是艷麗張揚的。紅的的黃豆綠,像把一整個春天都穿在了我上。
看著窗外的柳條,我才反應過來。
又是一年四月。
我重新去了一趟相國寺,跪坐在大殿里,忽然不知道該求什麼。
凌澤了凌肅,跟我形同陌路,我對「」二字看得淡了許多,就求佛祖保佑家中長輩安康吧。
跪下磕頭,再直起來,看見旁跪了另一個人。
季浩然雙手合十,一臉虔誠。
「有姓林名宛如,揚州人氏,求佛祖保佑頭腦發昏,答應嫁與我為妻。」
我哭笑不得,手捶他胳膊。
「季浩然,你在發什麼神經。」
季浩然嬉皮笑臉,握住我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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