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進於是把鹵做得非常富,裡頭的素菜有黃瓜丁、胡蘿蔔丁、香菇片,葷的是瘦的牛。吃下去既葷素皆有,也還算能頂飽,如果換做可能就要差多了。
謝遲風捲殘雲地吃了兩碗,舒心地籲了口氣:“我去洗洗,也睡一會兒。宮人們就還先都在自己房裡待著,別讓出來。”
父皇不讓他在東宮有大作,是怕節外生枝。若要按照父皇現下的想法去辦,他當下也確實什麼都不做為好,就算要撤換宮人也最好緩上幾天,現下必要做得一切平靜。
可是把宮人們都看起來,大概還是可以的,朝臣們總也不至於追著問東宮的宮人最近為何都不見臉。
然則半個時辰後,一本奏章送進了紫宸殿。
皇帝還病著,此時的奏章都應被前宮人先行守著,待得皇帝子好了再看。但來送奏章的是個東宮,傅茂川怕是太子有事要稟,就先將人請了進去。
待得此人了殿,皇帝很快就認出了他——是謝遲近來信重的衛業。
皇帝於是命人將奏章呈了上來。
他剛醒來時眼神不濟,經醫施針後緩過來不,但讀奏章仍舊有些吃力。
讀著讀著,皇帝的面容滯住。
他抬起眼眸,淩厲地睇著衛業:“此話當真?”
衛業跪在幾步外,重重地叩了個頭:“是,臣以命擔保,無一字虛言。”
皇帝的目落回奏章上,忽而覺得這白紙黑字令他有些恍惚。
衛業稟奏太子有不軌之心,日日在東宮之中詛咒君父,還授意他在朝中籠絡人馬,結黨營私。
結黨營私,這是個很說不準的詞。在朝中,總會有好的同僚,為太子也需要自己的勢力。是正常的集還是罪過,全在他一念之間。
可是詛咒君父……
皇帝沉了沉,複又看向衛業:“朕聽聞,太子對你不薄,私底下他你一聲師兄。一眾東宮中,也屬你最為春風得意。即便此事是真的,你為何要告訴朕?”
“是,太子待臣著實不薄,但是……”衛業又重重磕頭,面悲憤,“這樣的事令臣夜不能寐。況且,臣一聲師兄的,也不止是太子,還有昔年的皇長子殿下……”
此話說出,皇帝的形陡然一。
他無法自持,又不得不強作鎮定:“是了……朕想起來了,你也是顧玉山的門生。”
“是,皇長子殿下仁善忠孝。臣雖得當今太子重用,也不敢愧對皇長子殿下!”衛業義正辭嚴,言罷頓了一頓,又指天起誓,“臣所言字字屬實!陛下令衛一搜東宮便可辯虛實!若只有一個人偶,或可是旁人栽贓太子,但東宮之中——含章殿、博政殿、修德殿、宜春殿,可見詛咒聖上的人偶,若只為栽贓太子,誰能做得如此惡毒!這是為皇位所才會行的大不敬之事啊!”
皇帝的目凝住。
他依舊想相信謝遲。在元晰和廢太子先後殞命之後,謝遲宛如上蒼照進他餘生中的一縷。他和他的太子妃、和他的孩子們時時讓他覺得,活著還是有趣的,他活著也不全是為了天下。
可是衛業的話擲地有聲,字字鏗鏘。
他不覺得,或許也該查上一查。
他可以自欺欺人,但衛業跳出來了。此事若是真的,若謝遲當真有另外一面,衛業難逃一死。
他或可不在意一個東宮的死活,但衛業與阿迎好。
皇帝的心緒百轉千回,久久地拿不定主意。他當了大半輩子的皇帝,能讓他這樣的事已不多了。
良久,他擺了擺手,讓衛業先退下。
衛業又磕了個頭,便退出了殿外。皇帝倚在枕上怔怔地想著,忽而十分茫然。
如果謝遲在騙他,那便是為圖謀皇位騙了他很久了。
他究竟犯過怎樣天怒人怨的錯,要讓神佛一次次地這樣對他?
皇帝疲乏不已地歎了口氣,久違地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
然後,他終於開了口:“來人。”
傅茂川趕忙應聲進殿,在榻前欠:“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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