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謝遲安排查帳這事的時候,沒跟葉正和謝逢明說到底有多要查,只是日日讓戶部把帳簿送來,所以葉正才會覺得趕忙完了好回家。
結果,二人這麼一忙就忙到了七月底,戶部送來的帳簿還是沒見。葉正就熬不住了,跟謝遲說想回家歇兩天,謝遲當然答應。
本來也不是他死扣著人不讓走的!
葉正一走,謝逢便也松了口氣,因為等到葉正回來,他就也可以理所當然地回去歇一歇了。雖則皇帝從沒說過不讓他回去,可是這種事就怕比——葉正勤勤懇懇的日日留在紫宸殿忙著,他張口說回家,是不是很不合適?
謝逢現下謹慎慣了,而且這樣也確實更加穩妥。
於是當天傍晚,葉正就回了府。謝逢瞧了瞧時辰,覺得還早,就又拿了一本帳簿來看。看了沒兩頁,有人在他肩頭拍了拍,謝逢扭臉一瞧,趕忙起:“陛下。”
謝遲一哂:“兄長回去了,今天就不讓膳房單獨給你備膳了啊。”
“?”謝逢怔然,正心道那我一晚上?就聽皇帝又續說:“一起去長秋宮用。”
“……”謝逢懵著,謝遲便先了一步往外走去。謝逢慌忙回神跟上,“……陛下。”
他忐忑道:“臣去後宮,不合適吧?”
謝遲嗤笑了一聲:“你嫂子你又不是沒見過。再說,這不是跟我一起去嗎?”
又沒讓你私會宮嬪!
謝逢便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跟著謝遲一道往外走了。出了殿門,他想了想,又駐足道:“還是有一條規矩。”
謝逢神一,不由自主的摒了呼吸。謝遲沉然道:“我們一家子平日裡都很隨。你若是一言不合就謝恩,弄得大家都尷尬又或是嚇著孩子,我可揍你。”
“……”謝逢心複雜,甕聲道,“哦……”
片刻之後,二人到了長秋宮。葉蟬一個多時辰前聽說了謝遲打算拉謝逢一起過來用膳的事,但孩子們不知道。於是乍然看到謝逢的時候,孩子們都有點意外,邊是打量他邊是一揖:“四叔叔好。”
謝遲笑笑,隨口說讓他們跟四叔玩去。再定睛一瞧,就換做了他意外:“阿宜怎麼在?”
謝宜朝他福了福,不太好意思地悶頭吐舌頭。葉蟬笑道:“父皇今天神不太好,阿宜晌午進宮後就一直在邊陪著,還說晚上也留在那邊。我想著嫂嫂的份不太方便,就讓嫂嫂先回去了,讓阿宜先過來用完膳再去父皇那兒。”
小姑娘可真心!
謝遲一邊贊許地著謝宜的額頭,一邊期待地看了看葉蟬的小腹。葉蟬和他視線一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為今天聽說謝宜這麼懂事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
等到宮人布好膳,一家子落座後,謝遲一看元暉坐到了謝逢邊,就知道這頓飯是用不著他心了!
元暉平日裡都很乖,比晚幾個時辰出生的元晨聽話多了,但就是人來瘋。尤其是在見到像謝逢這樣不太但又關係還不錯的人時,他會變得很好客,恨不得跟人家黏在一起。
是以謝逢剛拿起筷子,就見一個紅燒翅送了過來:“四叔叔吃這個!”元暉道。
元暉是小輩,而且在六歲,謝逢再怎麼樣也犯不著對他都張。再加上謝遲剛才的“威脅”,謝逢便只隨口道了聲“謝謝啊”,就把翅夾起來吃了。
但翅還沒啃完,元暉就又夾了兩片醬鴨送到他碟子裡。
元晉抬眼間正好看見這一幕,噗地笑出來:“五弟,你讓四叔叔慢慢吃啦!”
元暉還不服氣:“我也沒催他呀!”
謝逢:“……”他忙著啃翅一時沒能騰出開口。
等到用完膳,元暉又一臉興地拉著謝逢出去散步消食去了。謝逢其實不想去,他想萬一上後宮嬪妃不太好,然而謝遲把劉雙領差了出去,讓他帶人清道。
過了將近三刻工夫叔侄倆才回來。謝逢被小孩子這麼一鬧到底放鬆了不,元暉抱著他的胳膊說晚上想跟他一起睡,他便笑道:“這樣問你父皇行不行了。”
小孩子表達喜歡一個人的方式,就是“我想跟你一起睡”“我的玩給你玩”“我有好吃的分給你吃”。謝遲聽言一笑,招手把元暉到了跟前。
“這麼喜歡四叔叔?”
元暉重重點頭:“嗯!”
謝遲便道:“那你可以跟四叔叔睡,以後你如果想出宮玩,也可以去找他。他是父皇的弟弟,你跟他待著,父皇放心。”
他這話顯然意有所指,葉蟬聽言笑了笑,垂眸未言。謝逢不有些容:“皇兄……”
謝遲又元暉的頭:“去吧,跟你四叔一起去紫宸殿。別睡得太晚,明天還要讀書呢。”
“好!”元暉應下來,朝父皇母后一揖,就跑過去拉著謝逢的手走了。謝宜正好跟他們一道出去,因為太上皇住的地方離紫宸殿不遠,一起走比較熱鬧!
他們離開後,另幾個孩子很快也都各自回去休息了。謝遲舒著氣坐到羅漢床上,摟了摟葉蟬:“都還不錯,不容易。”
是啊,真不容易!
葉蟬噙著笑一歎:“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謝遲微怔:“什麼事?你說。”
“等咱們這個孩子降生……”著小腹,斟酌道,“借著這個喜事,你封謝宜做公主好不好?不是為,是為父皇。長公主們給父皇生的外孫、外孫到底不算在宗室中,加封也高不到哪兒去,父皇也就這麼一個親孫可以寵一寵了。”
而且,的父親再怎麼不濟,也還是太上皇的親孫、已故太孫的親妹妹。
謝遲點頭:“應該的。等咱們的兒降生,就讓禮部一起挑吉日擬封號,兩個都封公主。”
就這樣,時間一轉又過了年關,葉蟬屈指數算,大概還有一個月就要生了,每天都過得很激。
另一邊,葉正和謝逢也終於查完了賬。直到戶部不再送帳本時他們才回過味來,自己這大半年裡翻完了大齊朝將近二百年的帳簿,從太上皇時的一直翻到了世宗時期的。
查完之後,兩個人依舊不清陛下到底用意何在,但又同樣都有一個分明的——如今的宗親們,可真燒錢啊!
大齊朝的宗親爵位在世宗之前並不是世襲罔替,而是每傳一代就降一等。世宗的兒子仁宗繼位後,因為兄弟幾個關係親厚,仁宗就下了道旨,讓侄子們承襲父位時不必降等。結果仁宗大概也是沒料到,這個口子一開,後來也就不好變了,慢慢的就了世襲罔替,親王、郡王越來越多。
所以,在後面的這一百多年裡,各地的賑災糧款也好、軍隊的糧草開支也好,都是隨著大局變化時高時低的。唯獨宗親們所需的錢款,一年比一年多。
這個錢,還不止每年要撥下去的俸祿,還有府邸修繕一類的款項。另外,侯府以上皆可以用宮宦,宮宦的月錢也都由宮裡單算,又是好大的一筆。
至於錢不夠花時找戶部借錢就更別提了——這種借,是約定俗的有借無還。
若朝中只有那麼十幾二十個親王,那人人都借了不還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但目下,幾代下來,親王郡王人數加起來逾三百,人人都借錢不還誰得了啊?
是以現下在表面的太平盛世背後,國庫是真的空,朝廷是真的窮。葉正和謝逢回去歇下來後甚至都因此做了噩夢,葉正夢見有一天突然起了戰事,朝廷拿不出錢給前線。謝逢夢到的更可怕,他夢見大災之後冤魂上門質問,怒斥他們這些宗親吃盡了民脂民膏。
謝逢因此從夢中驚醒,出了一後背的冷汗。然後,他頭一回主和新君議起了自己看似“不該置喙”的事,他跟皇帝說:“皇兄,現下國庫空虛是個患,得想法子給朝廷籌錢。”
謝遲聽言一笑:“會的,我早就在想這個事了。”
謝逢卻又道:“臣看完戶部的賬,覺得這爵位臣擔得真不踏實。皇兄給臣這一脈降爵吧,能省一點是一點。”
對此,謝遲搖頭,沒做多言。
爵位是早晚要降的,但是他並不會只降謝逢這一脈。他要讓所有宗親都降,要恢復世宗那時的規矩,不管這件事會遇到多阻力,他都要辦。
他親眼見過佃戶們不蔽,見過他們為了賦稅賣兒賣。如果不是有這麼多宗親要養,朝廷是不需要那麼多的稅的,他們的日子可以好上很多。
若說他是大齊朝的皇帝,他就必須顧及百姓們的死活;若說他是謝氏宗親的皇帝,他也必須把這弊病除掉,不能讓大齊因此而一步步走到亡國的那一天。
但是這件事,他需要一個契機才好提起。一個合適的契機能令旁觀者為助力,讓事的難度小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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