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竹聽見主人的尖,急忙跑進殿中,隔著帷幔和屏風問道:“娘子,出什麼事了?”
阮月微的三魂七魄散了大半,被婢一喚方才回神,抱著肩膀不住地抖,卻是不敢再向那案上的人手看一眼。
可是總要有人收拾殘局,邊最可靠的只有疏竹和映蘭兩個陪嫁過來的婢。
阮月微勉強定了定神,從桁上取下一件裳,閉著眼睛抖著手往案上一蓋,這才向屏風外道:“無事,你過來,就你一個人。”
疏竹道一聲“是”,繞過屏風,走到阮月微跟前,只見臉青白,雙眼發直,冷汗順著鬢角落下來,又似病發,又似中邪。
疏竹一時間沒注意案上的古怪,慌忙走到阮月微邊,握住的手,的手心滿是冷汗,冰涼像條魚。
“娘子這是怎麼了?”一邊問一邊從肘后摘下藥包給主人嗅聞。
阮月微揪住藥包用力吸了幾口氣,心中的慌和恐懼稍定,這才抓住疏竹的袖子道:“你好好聽我說,不管聽見什麼都別出聲……”
疏竹點點頭:“是,奴婢知道了。”
阮月微深吸了一口氣,聲道:“方才那匣子里裝的是只斷手……”
疏竹大駭,差點沒驚起來,好在反應快,即時捂住。
阮月微接著道:“那斷手在案上,你看看盒子里是不是有別的東西,然后收拾一下悄悄拿去燒了……”
猜到了這只手的來歷,若猜得沒錯,盒子里應該還有其它證明份的件。
疏竹嚇得面無人:“娘……娘子……要不找個侍進來……”
阮月微搖搖頭,淚眼婆娑道:“此事不能殿下知道,這東宮里我只信得過你。”
疏竹仍舊遲疑不決。
阮月微哭著道:“難道連你也不愿幫我了麼?”
疏竹一聽這話,咬牙關走到案前,抖著手揭開蓋在案上的裳,盡管有所準備,看見那只斷手還是倒了一口冷氣,迅速別過頭去,捂著幾乎吐出來。
阮月微催促起來,疏竹只好強忍著恐懼和惡心把頭轉回來。
匣子翻倒在案上,里面還有半匣子鹽粒,疏竹把里面的鹽全倒了出來,拔下銀簪在里面撥弄,撥了兩下,簪頭到一塊,將那東西撥出來,卻是一塊白玉佩。
疏竹道:“娘子,盒子里有塊玉。”
阮月微仍舊不敢往案上瞧,只道:“你拿過來我瞧瞧。”
疏竹用帕子托著玉佩拿到跟前。
阮月微只掃了一眼,心里便涼了半截,那玉佩上雕鏤著海棠,正是趙清暉隨戴的東西。
那這只手屬于誰便不言而喻了。
阮月微一陣悶氣短、頭暈目眩,知道表弟被人殺死和清清楚楚看見他的殘肢是兩回事。
眼淚瞬間滾落下來,哽咽著道:“快收拾起來,拿去燒掉。”
疏竹不知道趙清暉的事,但奉阮月微之命往一家綢緞鋪子送過十斤金餅子外加一小袋真珠寶石,知道娘子定是有什麼大事瞞著。
可這種事不該一個下人多,只是問:“娘子,這玉佩怎麼辦?”
這東西燒又燒不盡,藏又不好藏,阮月微想了想道:“你先藏在上,待夜深人靜時找個僻靜的地方埋了,千萬不要人發現。”
疏竹應是,膽戰心驚地把案上的狼藉收拾好。
阮月微道:“你趕去辦吧,映蘭進來伺候我梳洗更。”
疏竹捧著匣子退了出去,換了映蘭伺候。
阮月微打了熱水來洗臉浣手,換了干凈裳,又宮人往金博山香爐里添了幾丸自己調制的“月下海棠”香。
可不知是不是錯覺,鼻端似乎總縈繞著那脯臘的氣味,幾作嘔。
在寢殿中呆不下去,去偏殿躺了會兒,心悸稍緩,方才的恐懼和震驚慢慢淡了,神智也恢復了一些。
若無意外,這只斷手就是趙清暉的了,他一定已經死了。
阮月微心頭一松,好像搬去了一塊在心上的大石頭。
不過還沒來得及松快多久,便覺出了整件事的蹊蹺。
趙清暉那個親隨當真有這麼大的能耐?
不管怎麼說趙清暉都是武安公世子,邊護衛森嚴,即使是親近的人,要對他下手也不容易,何況他失蹤后武安公府、虎賁衛、京兆府、東宮甚至羽林衛的人都在找他,將長安城和整座終南山都翻遍了,他一個親隨能藏到哪里去?
還有花宴那天,這親隨輕輕松松便混進了大公主府的別業,送信約當朝太子妃見面,要挾訛詐,如今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只斷手送進東宮來。
這些事真的是個下人能做到的麼?
阮月微越想越心驚,這陣子沉浸在恐懼和不安中,心里作一團,很多事都無暇細想,如今仔細一回想,事事都著蹊蹺。
還有姑母給看的那封假信,知道有一個人能將的書畫模仿得惟妙惟肖,和桓煊從前在太后宮中習字,摹寫的都是同一幅字帖,雖然后來兩人書跡不同,但沒人比他更悉的字跡和筆勢了……
阮月微心神劇震,子跟著一,冷汗霎時滴落下來。
不由想起八月十五那日,和那親隨在修篁館的廂房里說話,房中帷幔低垂,昏黑一片,他們旁似乎就有一架木屏風,假如當時屏風背后藏著人……
阮月微不敢往下想。
不可能的,著心口安自己,那外宅婦只是桓煊找來緩解相思之苦的替,他不可能為了這麼個卑賤的子與武安公府為敵,更不可能本末倒置來試探。
才是他苦求不得,放在心尖上的人,替沒了再找一個又有何難?
秋狝那回一聽說遇險,他不是立即不顧安危來救麼?只有一匹馬的時候他也先送回去,而將那外宅婦與一群侍衛留在山林里。
若不是半路上遇見趙清暉,他一定會把送回行宮,確保安全才會回頭。
若是那天沒遇見趙清暉多好,阮月微忿忿地想,若是沒遇見他,桓煊就不會半路丟下,不會知道趙清暉要對那外宅婦下手,也不會一氣之下不加阻攔。
阮月微不停地安自己,可不管怎麼自欺欺人,這件事都是越看越蹊蹺。
答案幾乎呼之出與趙清暉有仇,又能神不知鬼不覺除掉武安公世子的人,除了齊王不作第二人之想。
那只手自然也是齊王想辦法送進東宮來的,如此一來整件事便說得通了。
他既然能將斷手送來給,那就是知道想要除去趙清暉……
阮月微已經顧不上擔心意中人怎麼看待,桓煊能送斷手進來嚇,就是連多年的分都不顧了,難保后面不會有別的手段等著。
阮月微越想越怕,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終日,沒幾天便病倒了。
太子忙于朝政,但對妻子的關之不減,非但親自請了尚藥局的兩位奉來東宮給太子妃診病,還每日從百忙之中出時間來陪說話。
阮月微一邊慶幸夫君對自己還算有心,一邊對桓煊心寒齒冷,當初將視若珍寶,得了新歡才幾日,便對棄之如敝屣,做出這麼絕的事來。
漸漸心灰意冷,對桓煊的意漸漸變作了恨意。
太子妃纏綿病榻一月有余,轉眼已是十月,了冬,的病勢更見沉重,兩個良娣卻接連傳出有妊的喜訊。
阮月微得知消息,不免又傷心摧肝地哭了一場,恨桓煊絕,又恨自己子骨不爭氣。
太子料到心里不好,這日下了朝回到東宮,連前院都未逗留,徑直來了的寢殿。
阮月微雙眼腫得好似胡桃,見了太子不說話,只是默默垂淚。
宮人送藥進來,太子親自端過藥碗,執起湯匙喂喝藥:“你就是憂思太重,什麼事都放在心里,病才總不見好。”
阮月微心如刀絞,哭得更兇。
太子道:“你是我發妻,孩子生出來都要尊你為嫡母,誰也越不過你去。”
阮月微噎著道:“是妾無用……”
太子撂下藥碗握住的手:“別說這種話,你安心調理好生子,將來誕下子嗣,仍舊是嫡子,誰也比不上。”
阮月微聽他這麼溫言語地哄自己,心里好了些,再想起桓煊的絕,只覺自己一片癡心都錯付了,更念起太子的好來。
“乖乖把藥喝了,”太子哄小孩似地道,“別怕苦,喝完藥孤給你吃棗子。”
阮月微心里越發熨帖。
飲罷藥,吃了棗子,漱過口,阮月微重新躺回床上。
太子替掖了掖被角,又將腮邊的碎發撥到耳后,作極盡溫:“你睡吧,孤在床邊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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