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見攸桐話鋒一轉,道:「你對我有偏見,只管尋我就是。老夫人於你恩重如山,卻這般讒言欺瞞,竟半點不念主僕之!」話到末尾,已然帶了厲。
蘇若蘭想辯白,抬起頭便對上攸桐的目,是從未見過的鋒銳。
攸桐也不待廢話,轉朝老夫人道:「方才孫媳無端蒙冤,心裡著急,若有言語不當之,還請您擔待。您叮囑的哪些話,往後也會記在心上,時刻留意。」
說罷,淺淺行個禮。
老夫人萬萬沒料到攸桐居然會主遞來臺階,登時楞住了。
旁邊傅煜也覺意外,愕然盯向。
還是沈氏反應快,忙幫著打圓場:「這蘇若蘭真是!因你是壽安堂出來的,才信重幾分,誰知死不改,竟欺瞞到了老夫人頭上!瞧這事鬧得,險些錯怪了人。老夫人子骨本就不好,被你氣這樣,若有個岔子,誰擔待得起!佛珠——快去請郎中來瞧瞧。」
竟是順著攸桐的暗示,將罪名盡數推到了蘇若蘭頭上。
老夫人楞怔片刻,意外地打量了攸桐兩眼,才就坡下驢道:「把帶到柴房關著,等得空時重重懲治。」
傅煜便在此時忽然出聲,「不必等。賣去銀州。」
話雖簡短,卻冷沉決斷,令蘇若蘭赫然變。
銀州偏遠荒涼,據說是男人都熬不下去的地界。
雖是個丫鬟,時賣到傅家後,因生得玉雪可,收到壽安堂伺候,也是跟著錦玉食的,哪吃過那種苦?大驚之下,也顧不得敬畏了,當即叩首,「將軍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往後做活雜役都,求將軍……」
「帶出去。」低沉的聲音,蘊滿怒氣。
蘇若蘭驚而抬頭,就見傅煜臉沉黑,目如同刀刃,剮得人骨生寒。
而他的旁,攸桐盈盈而立,已不是南樓裡看似弱可欺的姿態。
外間立時有僕婦應命進來,倉促將手帕一團,塞在裡。
蘇若蘭掙扎苦求,「嗚嗚」的聲音破碎沉悶,驚恐絕之間,眼中立時滾出淚來。
老夫人隻瞥了一眼,便挪開目,擺了擺手,「都回吧。我累了,想歇著。」
……
從壽安堂走出來,外頭風吹得清寒,掃盡滿燥熱和憋悶。
攸桐悶了半日,竟有點貪這凜冬的寒風,深吸幾口氣,察覺前面的人頓住腳步,便詫然抬頭。
傅昭早已溜之大吉,剩下傅煜站在面前,雙眼深邃冷沉。
眨了眨眼睛,揣度傅煜是否在爲此事暗怒,卻見他忽然手,毫無徵兆地落在發間。而後髮微,他將那枚稍稍歪斜的金銜珠雙釵扶正,收回手時,指腹有意無意地掃過鬢角耳廓。
凜冬天氣裡,他上鐵甲微寒,神難得的出溫和。
「方才多謝你。」他眼眸深邃,神晦暗難測,聲音卻頗和,「攸桐。」
婚以來,他頭一回流溫姿態,的名字。
聲音沉穩如古琴弦,淳和而有金石之韻。
攸桐呆住,不明所以地茫然看著他,便聽傅煜解釋道:「祖母年事漸高,行事偶爾偏執。早年獨自守在府裡,爲兒孫提心吊膽,過得不容易,有些事難免偏頗,思慮過重。方才,多謝你的善意。」
——適時保全老夫人的顔面,也免了他爲難。
攸桐會意,便笑了笑,「都說人上了年紀會有些孩子氣,何況是長輩。」
傅煜頷首,仍將手負在背後,「先回南樓,今晚我過去。」
這就是有話要說的意思了。
攸桐今日心緒起伏,無端責,只覺兩所求所想皆不同,著實難以相融。這般捆一家人,傅家看不上的名聲,不喜歡規矩束縛,對誰都累,也有話想同他說,遂道:「那我準備些吃食。」
「好。」
夫妻倆約定了,便分道揚鑣。
攸桐帶著春草回院,傅煜則去斜齋,趁著傅德清吃飯的功夫,將今日的事簡略說了。
「祖母對魏氏有偏見,魏氏不肯像伯母那樣修好,兩離心,也非長久之計。父親軍務繁忙,我也未必每回都有空去看,不如你我各自勸勸,免得瑣事煩心。」
他說完,舉杯灌了一口茶,深深皺眉。
傅德清笑了笑,隨手幫他添了半杯茶,「修、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宅之事,也是齊家必不可的,當初你母親嫁進來,我也沒費心思。魏氏總歸是你的妻子,的事只能找你平息。壽安堂那邊,其實你也能勸。」
「父親也知道祖母那脾氣。」
知子莫若母,傅德清笑了,「你祖父過世後,壽安堂就冷清了,輝兒那件事後心裡難,脾氣也急,聽不進勸。行,回頭我去一趟。只是魏氏那邊……你去?」
他在沙場上老練沉穩,兒跟前卻慈和,雙眼一瞇,笑意中帶幾分探究。
傅煜垂眸,拿淡漠遮住神裡的不自然,道:「魏氏還算講道理。」
說話時,角不自覺地勾起幾分。
傅德清滿意頷首,「那就好。」
若他記得沒錯,初娶魏氏時,傅煜直言要拿來當擺設,沒打算當妻子。言語提及魏氏,也盡是輕慢,不肯多費隻言片語。如今肯爲此費心,想著讓魏氏跟眷好好相,別老夫人再抱著偏見挑刺冷落,甚至在提及魏氏時出笑意,這態度之折轉,著實不小。
傅德清也沒點破,商議定了,各自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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