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柳夾道,日影稍傾,穿著素淨的單薄夏衫,髮髻鬆挽。旁邊那人姿頎長,溫潤如玉,玉白的錦磊落乾淨,數年如一。
攸桐靠窗坐著,瞥見那影時,便抿笑,「來了。」
「杜雙溪?」
「嗯,那邊。」攸桐一頓涮吃得滿足,懶得彈,只管抱著酸梅湯慢慢啜飲。
傅煜隨所指看過去,目瞥過杜雙溪,旋即落在秦良玉上。
二十餘歲的貴公子,風姿瑰秀,神采俊爽,行走在熙攘如流的錦綾羅之間,仍如鶴立鶏群般奪目。這人自進京後,便賴在這裡,不開醫館、不太醫院,其名曰拜杏林名家,兩年之間,憑著這副好皮相小有名氣,卻仍單未娶,跟杜雙溪倒愈發稔。
傅煜想起當年在齊州時,不免三人湊在京都涮坊裡嘗食的場景。
哪怕時過境遷,他已抱得人,想著那詩意秀雅贈筆的事,仍留一酸意。
他瞥了眼,便淡淡收回目,「這兩人倒往來勤快。」
「是啊,也算認識好些年了。」
攸桐其實也好奇,這倆究竟怎麼回事。
等杜雙溪和秦良玉進店,依著掌櫃的提醒趕來拜見時,便邀請兩人同往石門渡。
秦杜二人自是欣然從命。
……
出京城往南,騎馬走半個時辰,便能到石門渡所在的谷口。
攸桐這回安排了兩日的行程,也不急著趕路,進了谷裡,周遭沒外人攪擾,便近衛離遠些,放緩馬速慢慢逛——傅煜親自帶人去獵,秦良玉陪同在側,便剩跟杜雙溪一起。
風從水波吹來,嫵青山目,是許久不曾有過的暢意。
攸桐微張雙臂,衫被風鼓得翻飛。
杜雙溪在旁瞧著,忍不住笑道:「娘娘還是這山水。」
「有詞人曾道,天地之間各有主,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爲聲,目遇之而,取之無盡,用之不竭,是造者之無盡藏。年歲倏忽,四時轉,這山水裡有無盡妙。」
杜雙溪不知那詞人是誰,只道:「京城周遭有不好去,皇上如今得了空,便可陪娘娘盡興游玩——真好。」
最末兩個字,是暗自喟嘆,聲音頗低。
攸桐模糊聽見,側頭覷,忽而一笑道:「前晌跟秦公子出去,是尋食去了?」
提起秦良玉,杜雙溪眸稍,「這回倒不是奔著食,而是去藥鋪,給昭平長公主做藥膳用。」
「你跟他……」攸桐頓了下,「很有默契。」
目瞥過去,帶幾分詢問。
杜雙溪會意,低頭自笑了下,「他是很好的朋友。」見攸桐仍覷著,自知這回答太糊弄,心緒微。
前半生其實過得苦,雖有父親慈,卻夫妻緣淺,嫁人後沒多久便喪夫寡居,再後來連父親都去了,只剩個利熏心的兄嫂,排提防。流落謀生時遭遇坎坷,到魏建府裡也不如意,只等遇見攸桐,才如時來運轉,如飄萍得以安定,且日漸富足。
私心裡,當攸桐是恩人、是朋友,哪怕份懸殊。
而今既特意提起,顯然也是關心之意。
杜雙溪搖了搖頭,「秦公子風姿出衆、人品貴重,著實不可多得。不瞞娘娘,若我跟秦公子遇見時是待嫁之,或許還會有些兒家的奢——他那樣的人,誰能不傾心?但那時我已喪夫寡居,比他年長幾歲不說,還出懸殊。從最初,我便掐死了這念頭,沒半點歪心思。」
「所以?」
「這輩子能跟他做一場朋友,已是幸事,若貪圖過多,怕是福分不夠。更何況,他也無意於此。」見攸桐目詫然,便勾道:「他已有中意的人了,是位名門千金,也志趣相投。至於我——先攢些底子,再慢慢尋吧,便如先前娘娘說的,有了底氣,見喜歡的人,便可無所顧忌。」
不管出如何,曾有怎樣的經歷,遇見你時,我足夠好,有能力惜自己,也有能力惜你,那便是最好的緣分。
攸桐將覷了片刻,頷首道:「你想得通便好。對了,怎麼想起給瀾音做藥膳?」
「長公主前日貪涼了些寒,又跟駙馬爺鬧彆扭,駙馬爺無法,便想出藥膳的法子,想哄長公主開心呢。」
這麼大人,還跟駙馬鬧彆扭!
攸桐失笑,挑眉道:「家務事兒沒人能管,不過回頭提醒,太上皇會來京城過中秋,到時候昭兒也來,賭氣可別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