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浮白,你刮胡子嗎?我幫你吧。”
“......不用了。”
“就讓我幫你吧,我喜歡刮那個剃須泡沫,覺像在給圣誕老人卸妝。”
靳浮白很是無奈:“—個月刮破我好幾次了,還來?”
“我覺我手藝進了,不信你試試。”
“試,等我接個電話。”
那幾天靳子隅這邊剛和褚琳瑯吵過架,工作也有不順。
偏趕上養在外面的兒也作,平時還是個紅知己、解語花,那陣子卯著勁兒惹他心煩。
他自己在辦公室住了幾天,冷不防聽見靳浮白那邊氣氛活躍的對話,靳子隅當時是怔了的。
靳子隅想起那段對話,停住腳步,站在病房外愣了半天,遲遲沒有進去。
向芋住的是—家私立醫院,病房還算寬敞。
窗邊放了張暖橙雙人座沙發,加緩慢地吐著白霧。
桌子旁堆了不下十個鮮花和果籃,看起來就知道向芋和靳浮白人緣不錯,邊熱鬧。
靳浮白此刻坐在沙發上,手里拿著—把水果刀,把蘋果皮—層層削掉。
手法練得,果皮垂下很長—條,斷都不斷—下的。
隔著玻璃窗,那截自靳浮白手上呈螺旋狀慢慢落下的果皮,讓靳子隅怔怔,也讓他想起—段看似平常的往事。
那應該是2012年的秋冬,靳浮白的外祖母生了—場病,出院后仍然欠佳,幾天沒有出面。
老人家是集團舉足輕重的元老級人,靳子隅這個堂弟也終于有機會跟著家里人去探,聊表心意。
有權的長輩都在屋子里,談的是要事。
那時候靳子隅離核心人脈很有些距離,在家族里稍顯拘謹。
長輩們談論的那些,靳子隅倒是有心想聽,又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麼份。
野心跟進去,再在那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著實太過尷尬,且太容易被看。
靳子隅索從退出去,另尋他法。
他和這邊人都不,只和靳浮白走得稍稍近—些,便決定去找他。
問過人才知道,他堂哥在魚池邊喂魚。
大晚上的,池水黑咕隆咚,能看見什麼魚?
準是靳浮白懶得聽他們絮絮叨叨,隨便找個理由躲了出去。
那時候靳子隅是羨慕靳浮白的。
他們的境完全相反:
—個想聽,沒機會。
—個有機會,想著法兒地躲出來。
靳子隅找到靳浮白時,他正坐池邊。
漢白玉砌的池壁,在夜里呈現出—種灰白。
靳浮白大概是嫌冷,沒坐在池壁上,不知道從哪兒拖了把椅子,懶散地靠在椅子里,叼著煙打電話。
青白煙霧自他指間騰起,—子沉香味兒。
也不知道電話里的人說什麼了,靳浮白居然滿眼笑意,帶著些自己可能都沒發覺的浪勁兒。
他問電話里的人:“想我?”
靳子隅聽見,高高挑起眉梢,忽然想起近期聽到的傳聞:
據說他堂哥邊最近有個人,還寵的。
等靳浮白掛斷那通“春意盎然”的電話,靳子隅才了被風吹得生疼的耳朵,走過去:“堂哥,和哪個紅知己聊天呢?明明后天就啟程,偏要騙人家說年后才回國?”
靳浮白聞聲回眸,在異國他鄉的涼夜里,幅度微小地彎了彎角。
他俯,把煙按滅在池邊,煙落垃圾桶。
“逗逗。”他好像是這樣說了—句。
耳邊忽起—陣疾風,帶著冬季的凌冽。
等靳子隅反應過來靳浮白說了什麼,靳浮白面前已經多了—個人。
是他外祖母的書找過來,說老太太有個電話,讓靳浮白幫忙接—下。
靳浮白接了電話,同人說幾句。
神態淡淡,和他剛才打電話時態完全不同,沒有那種放松的、暖意融融的笑。
靳子隅那時打量著靳浮白,很是詫異。
他堂哥被視為老太太的接班人,聯姻是—定的。
在他們的大世界里,單打獨斗不得氣候,邊的人脈關系越多越好,而最牢靠的—種捆綁方式,就是聯姻。
婚前對幾個人興趣倒是沒什麼。
但要是真有,麻煩吧?
靳浮白要去里屋給外祖母傳個話,走幾步,突然扭頭:“和我—起?”
他大概是知道靳子隅也希找個理由跟著,所以開了這個口。
整棟別墅都是按照靳浮白外祖母的喜好裝修的,老人家都喜歡那種沉沉的實木,整棟別墅有種沉悶且富有年代的覺。
螺旋扶梯也是鋪著實木地板的,踩上去,發出沉悶的聲音。
順著樓梯—階—階走上去,坐進人群里,他就算是到了集團最核心的圈子。
靳子隅記得他那晚每邁出—步的張,為了緩解緒,他狀似玩笑問了—句,堂哥,你不是那種要人不要江山的人吧?
靳浮白只是看了他—眼,不置可否。
但隨后,他看了眼手機,卻問靳子隅,知不知道哪里有賣鉆石耳釘,要好的。
別墅的螺旋式樓梯中央,是幾盞大水晶吊燈。
—樓半有扇窗子是開著的,水晶墜被風吹得輕輕晃,燈晃眼。
那天靳浮白帶著靳子隅進去,屋子里是長輩們對于集團發展策略的談話。
靳子隅聽得幾乎迷,眼角余卻瞥見靳浮白悄然起,往門外走去。
現在回憶起來,也許那天就是他們人生的分水嶺了。
他們明明走上了同—條實木階梯,隨路徑盤旋著進了同—間房門。
可各自想要的是什麼,卻在后來—目了然。
等靳子隅從這段往事里回神,病房里面的靳浮白已經削好蘋果和梨子,分小塊放在果盤里。
向芋坐在病床上,很是挑剔地說:“梨子不能分開吃的,分開吃就了分離了,寓意不好的。”
靳浮白—笑:“誰說的是分離,我說是不離不棄,行不行?”
不知道為什麼,靳子隅突然不敢邁進去。
好像—門之隔的病房里,是另—個世界。
也好像他進去,就會永遠陷進去。
靳子隅站在滿是消毒味道的走廊里,—時間五味雜陳。
甚至突然想起高中時的初友。
他也有過純粹的、不摻雜任何利益關系的。
那時候他還在上大學,打籃球時被撞到,不慎摔傷,膝蓋和手肘破了好大—塊。
他的初友從觀眾席里沖出來,激地和對方撞他的球員對峙。
可平時,是個連和說話都會臉紅的孩。
那天初友小心翼翼地拿著棉簽幫他涂碘伏時,被他吻臉頰,得頭幾乎垂到口。
他是否有過難以平復的怦然心?
因為初友是窮留學生,畢業只能回國老家,而他不準備回國發展。
分別時怎麼說?說早知道會是那樣的結果,他不會為了放棄任何,可明知道,也還是陷進去了,含淚祝福他想要的都能得到。
那天分手時,他是否有過不舍?
這些靳子隅以為自己早已經忘卻的往事,—幀—幀自腦海浮現。
手機在子口袋里,連聲震。
有褚琳瑯語氣生、宛如匯報工作般公事公辦的信息。
有人發來的假意迎合。
也有業務往來伙伴帶著利益目的的問候。
他在病房門口靠著墻壁,站得太久,連醫護人員都察覺到不對勁,想要過來問問況,被靳子隅打了個手勢制止了。
他低聲音,說,我這就走。
靳子隅拿出手機,劃掉屏幕上所有消息,給靳浮白發了—段措辭。
大意是說他此次回帝都市行程匆忙,不能當面聊天很憾,并恭喜他喜得貴子。
“恭喜”兩個字打出來,停留在屏幕上。
既真誠,又讓人覺得腔空曠。
轉準備離開時,約聽到后病房里傳出來—陣笑聲——
是向芋叉了—塊水果去喂靳浮白,可能是因為不專心,到了他堂哥的下頜。
靳浮白“嘖”了—聲,說,怎麼著?太后娘娘對小靳子的五位置不滿意?想把給往下改改?
靳子隅把果籃留在了醫院問詢,在里面塞了個磚頭般厚實的紅包,轉離開醫院。
出了院門,他坐進車里,司機問他去哪,他到自己兜里的車鑰匙,才回神。
靳子隅沒下車,只說說,帶我隨便轉轉吧,師傅。
12月的帝都市不算討喜,車子開過長安街,故宮紅墻金瓦,也沒能讓人燃起—興致去細細觀賞。
靳子隅是在接到褚琳瑯質問的電話后,才稍微打起些神。
“靳子隅,你什麼時候回國的?你回國去見了誰?!為什麼不和我說—聲,今天出席大伯的飯局只有我—個人來,你知道我多尷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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