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驥被他一刺,有些難堪,他捋了捋須:“這你便不用管了,總之,我必會將你納進族譜里。”
“聽聞——”他又道,“你從前在青州已經有了未婚妻,之前正是為了才來了上京。那孩子我知道,如今正在咱們府里,是江氏的妹妹。之前知道你們的關系時,我本想讓冥婚,看來看去,又覺得那孩子實在太年輕,不忍心讓守一輩子才忍著沒告訴。如今你既然活著回來了,那孩子也尚未定親,你若是還愿意,我必會替你們好好持一番。只是意外傷了,恐怕不利子嗣,你可愿意?”
“傷?”裴時序不管什麼子嗣不子嗣,只抓住了前一句,“阿為何傷了?”
陸驥見他如此張,想來他們大約極深,嘆了一聲:“沒什麼,原是為了救你妹妹,不慎落了水。”
裴時序嗯了一聲,眼底卻是冷的,什麼妹妹,無論是誰,也不值得阿犯險。
他答應了一聲:“我不在乎,我只要。”
阿,只有阿。
會永遠站在他這邊。
他也必會風風的迎娶,彌補這些日子的虧欠。
“好,那等你回去,便辦起來吧。”
陸驥見他態度并不像之前一般強,方稍稍安了心,又問起了這些年裴時序是怎麼過來的。
裴時序答的極為簡略,只說自己被林啟明收養之后,便一直在外行商,后來為了捐迎娶江晚才來了上京,偶然見江氏遭了意外,最近才休養好回來。
陸驥捋著胡須,只點頭,并未多問。
他畢竟也在朝堂縱橫數十年了,約聽出了這個兒子有所瞞,尤其是三月前進京那一回,當時二郎誤傳了戰死的死訊,他當真只是為了捐回來的?若如此,又為何回到了別院來?
他當時,大約是想認親的吧,只是不巧,上了江氏,才遭了意外。
陸驥完全能諒。
他不怕三郎有所求,有所求他才能彌補。
何況裴絮心地如此良善,三郎大約也不會被養歪。
“回來就好,以后,咱們來日方長。”陸驥起,又見他淺淡,面帶病容,不由得又憂心,“你這子當好好養養才是,這幾日便在別院里先歇一歇,我回去同你平說一說,尋個時機接你回去,之后,再與江氏算算賬。”
歇幾日?
他分明,還是不敢同平長公主攤牌的。
或者,又怕他那個芝蘭玉樹的好兒子不同意吧?
裴時序角勾起一抹諷笑,卻極有禮數,微微頷了首:“多謝父親。”
這還是,他頭一回這麼他。
“好。”
陸驥百集的答應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
等陸驥一走,裴時序目瞬間冷了下來,撣了撣被他拍過的肩,尤覺不夠,干脆扯開丟給了黃四:“拿去燒了。”
“是。”黃四連忙答應下來。
只是,剛剛應付了頗久,還是極費心力。
裴時序支著肘了眉心,仔細回味剛剛同陸驥的談話,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在江華容眼里,他已經“死”了,忠勇伯府又為何派人去青州要搶他的尸骨,還要圈林啟明?
是伯府知道了林啟明私自帶走阿養了這麼多年,知道了阿和他的關系,怕阿揭發江華容的丑事所以拿林啟明要挾?
想來,大抵是如此。
裴時序很快便想明白,不管如何,他如今已經回來了,收拾江氏也不過就是這幾日的事。
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找到被忠勇伯府帶走的林啟明。
他的確冷,但阿一向在乎這個舅舅,他不想讓傷心。
于是裴時序并沒急著揭發江華容,只派了人去找消失的林啟明。
只是他不知,此刻,林啟明既不在忠勇伯手里,也不是像忠勇伯那邊認為的立雪堂那邊。
而是被陸縉設計帶回了上京,安置在一座私宅里。
***
國公府
安頓好裴時序,陸驥方回了國公府去。
只是江氏雖犯了錯,但同二郎這些日子還算不錯,坐在馬車上,陸驥又猜測起陸縉知道此事的反應。
還有平,畢竟夫妻這麼多年,雖為公主,卻天生的好脾氣,一輩子除了大郎,沒過任何委屈。
若是知道了此事,又會是何反應?
想了想,頓時極為頭痛。
別院距國公府并不遠,很快便到了。
回立雪堂的路已經走了幾十年,今日卻好似格外的短,
陸驥進門的時候,長公主正好迎了過來,一見面很自然的替他解了大氅:“你回來的正好,這麼冷的天,怎麼偏要出去?這些日子我張榜尋了個專治消之癥的大夫,很是厲害,你坐下,我讓他來瞧瞧。”
陸驥一路上本已打好了腹稿。
更者,這些話他已經憋在心里二十多年了。
每一字每一句,都斟酌了千遍萬遍。
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向坦白。
但是當親眼看到平,親耳聽見如此為他勞時,到邊的話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陸驥定定看了片刻,反倒手拉住了。
“不急。”
“怎麼能不急?”長公主疑心他是諱疾忌醫,“看了總比不看的好,你放心,不論結果如何,我都會陪著你。”
“我知道。”陸驥道,無數的話堵在心口,卻難以開口,忽然靠在了肩上,閉上了眼,聲音累極,“我不急,平,你陪陪我。”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更加說不出口。
長公主原本風風火火的,被陸驥一靠,頓時啞了聲。
周圍的老嬤嬤們相視一眼,很自覺的出了門去。
“也不害臊。”長公主推推他的肩,忍不住笑,“一大把年紀了,咱們都快有孫輩了。”
陸驥卻沒像從前一樣同頑笑,閉了閉眼,一瞬間仿佛又老了許多:“你是我的妻,先帝賜婚,明正娶,誰敢說什麼?誰又能說什麼?便是母親來了,也不能將你我分開。”
“你說的都對,不過看個病而已,又關母親何事?”長公主笑了一下,只當他是病中糊涂了,一側目,看著他花白的發和眉間的深,笑意又淡下來,手上去,“這些年你南征北戰的,咱們聚離多,第一個孩子也是這麼夭的。如今你子壞了,二郎又長了,今年便退下來吧,什麼都不必管了,就咱們兩個人,一起去五臺山小住,好不好?”
“好。”
陸驥答應了一聲,卻沒放手。
天已暮,寒風蕭瑟,涼的人心骨。
長公主畏寒,站在風口站了一會兒后,陸驥還是放開了,只捉著的手擱在手心取暖:“你不是想替丫頭找個相看的人?我這里有個合適的,改日帶回來同你見見。”
長公主笑:“你何時對此等小事這般上心了,是哪家的郎君?”
“故人之子。”陸驥簡略地道,“你見了便知了。”
“什麼故人,神神的。”長公主著實被他吊起了好奇,又提醒道,“丫頭子不好,你可同人說清楚了?”
“這個你不必擔心,他不會在意。”陸驥又解釋,“他同丫頭,其實淵源已久了。”
“也是上京人麼?咱們欠這孩子不,我的意思是,最好找個在上京的,將來好方便照看。”長公主思忖道。
“是。”陸驥答道,忽然不敢看的眼,他微微避了開,著外面的天,“他同咱們還有些親緣關系,他娶了丫頭,也算是親上加親了。”
“親緣?”長公主點著下頜,一時暫未想通,只當是又同陸文柏一樣,是吳郡陸氏的旁支,便答應了下來,“那你他來吧。”
“好。”陸驥好半晌,才吐出一個字。
這一聲落定,便再無回轉的余地了。
他抬頭看著那歷經歲月容貌卻分文不減的臉,眼神久久沒移開。
平,我是真的你。
不是為了名,更不是為了利,這麼多年,從未變過。
只是裴絮是責任,是孝道,我亦是不能違背。
平,你能原諒我麼?
原諒我這些年,唯一犯的一次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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