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同顧家沾上關系的那一刻，王老夫人就知道，王家不會太平。

 所以最開始顧家娘子同二爺來往時，便不看好，甚至棒打鴛鴦，誰知越打這門姻緣越結實，該是王家屋里的人，打也打不散，便也罷了。

 沒娶顧家娘子，他王家這輩子也就這般得過且過得，不求潑天的富貴，保住門楣，圖一方安逸不問題。

 既然沾了邊，就不能再整日念佛。

 皇帝當年主和的心思，早看出來了，王家也不需要靠武將來翻，是以朝廷在世族中征兵之時，王老夫人最初的打算是讓王家大爺去。

 想著先安個名頭，憑老大的本事，也呆不了多久便會被趕回來。

 可還是將他看得太高了，他連門都沒有出去，當著軍的面，故意將刀砸到了腳上。

 這樣的人，王家就算拿得出手，人家也不會要。

 躲不過，只有讓老二去。

 老二倒是主找上了，“顧家軍說起來，同孩兒也有些牽扯，老丈人帶過的兵，有這層關系在，將來也會照拂孩兒一二。”

 一切都是天意，沒再攔，只代道，“想法子早些回來，別在里面久呆。”

 老二點了頭。

 可怎麼也沒想到，他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

 老二被封為將軍的那日，所有人都在歡呼，只有高興不起來，發了一場火，讓人帶信給他，“我王家的榮譽已足夠，不需要你來耀。”

 他回信:“孩兒其位，不能不管，孩兒不孝，母親諒。”

 這一句‘不能不管’，終將讓他埋骨戰場。

 王家唯一一個能挑起大梁的兒子，死了，還是被自己的皇帝害死，能不痛？

 可比起裴家，王家什麼都沒有。

 只能忍氣吞聲，自斷手腳，先一步將二房的人關了起來，讓皇帝消除了對的疑心。

 能與裴家結為親家，是沒想到的。

 那謠言簡直是送到了心窩子里，邢家撐不起三娘子，也不會撐，裴家來的正適合，趁機借了一把東風，與裴家搭上了橋。

 兩人走出臨安，在外面的消息，都知道。

 裴安一心想要報仇，定會借戰事回臨安，取昏君的狗頭，但又出乎所料，裴安留在了襄州，回來的是蕓娘。

 聽說后，幾個日夜都沒合眼，不明白裴安怎的到了關鍵時候，行了這麼一招糊涂棋。

 之后才明白，老天開了眼，讓他王家屋里出了個狠角，臨安被一番手腕，可謂攪得天翻地覆。

 這回要是能事，也算是親手替父親報了仇。

 王大爺一聽王家也參與了其中，臉一白，當場便跌坐在了椅子上，趕差人去打聽宮里的況如何了。

 大夫人一聲哭了起來，“你說說，這二房自個兒栽進去便罷了，非要將咱們拖家帶口都往地府里拽啊，謀逆？那是殺頭之罪啊，可憐我大娘子下個月就要親......”

 王老夫人懶得看，沒搭理。

 一旁的大娘子勸說道，“母親，三妹妹如今人還在宮中，什麼況，咱們一無所知，指不定正危機四伏呢，平日里咱吃塊餅還得用自個兒的牙咬兩下，這時候撇清關系，將來好落下來，咱還有臉去接？且祖母說得對，王家乃大儒世家，不愚孝，不愚忠。即便我不了親，又如何？王家上下團結，要生要死，都在一起，也好。”

 大娘子是王老夫人帶回來的人，句句都說到了點子上。

 前面半句大夫人是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只聽到死不死的，哭得更厲害了。

 二公子被哭得心煩，突然起，“母親，這一屋子就您一個人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您一人怕死了。”不待大夫人反應過來，二公子拍屁走人，“您且哭著吧，我出去氣兒。”

 “你個逆子......”從小就同對著干，要不是看著他從自己肚子里出來，都懷疑，他是不是親生的。

 二公子沒理會后大夫人的罵聲，從王家出來后，立馬去了皇宮。

 到了宮門前，已被百姓堵得水泄不通，個個都在嚷著要皇帝人。

 無親無故的人尚且都能如此，為三娘子的娘家王家卻沒個人站出來。二公子雙手撥開人群，猛往前，“麻煩讓讓，讓讓......”

 終于從人堆里到了前面，二公子又拉過兩個小廝，踩在他們的肩膀上，對著百姓大聲道，“我是夫人的二哥，王敬之。裴家姑爺此時正在戰場上拼死殺敵，昏君竟欺裴家無人，將夫人囚在宮中，此舉簡直是寒了萬千將士之心，家中妻兒都不保，何來心思護國！裴家無人，我王家還有人，臨安滿城百姓都在，今日定要昏君出夫人......”

 有王家帶頭，百姓的氣勢更盛，高呼道，“出夫人！”

 “出夫人......”

 “沖進去！”

 城門被百姓攻破，侍衛稟報給了錢統領，鐘清得此機會，帶出了蕓娘。

 這一來，王家大房在宮變之中，也并非沒有出力，皇帝自盡，裴安掌權，大夫人的心境瞬間敞亮了起來。

 但宮中的一番賞賜下來，并沒有王家的人。

 大夫人坐不住了，指自己男人是指不上了，二公子不同，他立了功，去裴安跟前討一個職，理所應當。

 大夫人還沒來得及找上門，宮中突然又來了消息，劉炎登基。裴安被封為臨安節度使。

 裴安不是皇帝，拱手讓人了。

 大夫人暗罵一聲“愚蠢”，并沒有因此放棄，即便不是皇帝，裴安說話也算數。

 接著又一個消息傳了出來，皇帝要遷都回江陵。

 江陵是王家的本家，皇帝遷都，王家作為大儒之后，必然會跟著一道，老夫人當日便發了話，讓大伙兒準備收拾，回江陵。

 裴安是臨安節度使，不可能走，沒個傍的，王家回到江陵又如何，還不是這副要死不活的德行.....

 眼見大夫人心里的算盤沒了影兒，裴安和蕓娘自個兒上門來了。

 —

 皇帝遷都，王家也要相隨回江陵，王老夫人早讓人去國公府遞了信兒。

 收到信的第二日，蕓娘和裴安便趕往王家。

 兩人親后，算起來還從未回過門，裴老夫人讓人裝了不東西，橫豎有馬車，帶去江陵也不麻煩，知道裴安的脾氣，裴老夫人特意囑咐，“別冷著一張臉，多與人說說話，姑爺上門，一言一行都關乎著新娘子的臉面，好好給蕓娘撐撐面。”

 這一聲新娘子，蕓娘委實不敢應，臉一紅，正害臊，旁邊裴安倒是毫無顧忌地笑了出來。

 蕓娘:......

 他這副皮猴樣兒，裴老夫人倒是見，心頭的恨沒了，這子自然也就明朗了起來。

 老夫人心里高興，上罵了一聲，“有什麼好笑的？”

 說完又對蕓娘道，“王家來日就要遷回江陵，今兒啊，就不著急回來，在王家住一晚上，好好陪你祖母說說話。”想起在定國寺王老夫人說的話，老夫人輕聲道，“你祖母，就是個面冷心熱的，一輩子將家族的命運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可這人啊，到底不是神仙，長了心就有，到頭來，還不是忘不了心頭的那惡氣，搭上整個家族，走了一招險棋......”

 蕓娘點頭。

 那夜去找祖母，實則便看出來了，那披風底下，只著了寢，當是早就歇下了，知道自己要來，特意囑咐過下人。

 從未恨過，即便當真為了家族最后不愿意出援手，也理解，不與親，是當真害怕，心中對的敬意太重。

 —

 兩人巳時末便到了王家門口。

 上回來，還是接親，裴安回想起了一些畫面，見蕓娘要下車，他一把拉住手腕，“等，等會兒......”

 蕓娘回頭，“怎麼了？”

 裴安湊近，話有些燙，猶豫了一陣，到底還是問了出來，“我怎麼做，你才有面子？”

 蕓娘狐疑地看了他一陣，半天才從他的神中明白過來，訝然道，“郎君張？”

 “笑話。”裴安松開手，“就你家里那三個草包哥哥，半吊子水，又同人比，要待會兒比起詩作詞來，我是輸給他們你有面子，還是贏了你更有面子？”

 他問得認真，蕓娘沒明白，誰會想不開，自取其辱第二回。

 蕓娘蹙著眉，還未回答，馬車外突然一聲，“喲，咱們狀元妹夫來了，草包二舅哥不才，今兒備了幾壇子酒，咱們就比比誰的酒量好。”

 蕓娘:......

 裴安:......

 裴安當下拿手指了自己的鼻尖，瞅了一眼蕓娘的臉。

 蕓娘都不好意思下車了，咬牙道，“郎君可真行，在人家家門口，說人家壞話，還讓人聽到......”

 確實有點過分。

 裴安自知理虧，手去拽袖口，蕓娘一把將他拍開，掀開簾子下了馬車，看著跟前的王二公子，笑嘻嘻地喚道，“二哥。”

 “三妹妹。”王二公子臉上倒是看不出來介意，目掃向蕓娘后剛下馬車的裴安，主招呼，“這是三妹夫吧？”

 不待裴安回應，王二公子又立馬道歉，“怨我，怨我......上回匆匆一見，只記得三妹夫相貌英俊，堪稱臨安第一男，只是這日子隔得太久，立完春，有一年了吧，多有些模糊......不過如今一見，能有如此風度的人，定是三妹夫沒錯了。”

 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