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瓷也呆住了, 無論如何想象不到陸無憂的父母看起來這般年輕，竟只像他的姐姐與兄長。

陸無憂知道在疑什麼，低聲解釋道：“習武之人, 練到極致，衰老便會較常人慢上許多，故而……”他有些無奈道，“這確實是我爹娘。”

他說完, 便被他娘扯走了。

兩人嘀嘀咕咕說著什麼，賀蘭瓷只能約聽見“你確定”、“怎麼娶的”、“老實代”之類的只言片語。

因為陸無憂事先跟說過他父母比較不拘小節，禮數方面可能不太講究，賀蘭瓷也不甚在意。

只是原地站著, 一抬頭便撞見了陸無憂他爹的目。

他爹論五，其實和陸無憂還是有幾分相似, 然而氣質卻截然不同, 又冷又厲, 雖是面無表，卻又似周縈繞著霜雪, 后還背了一把通漆黑的重長劍。

賀蘭瓷視線一對上，突然一陣膽寒，像再多看一眼便會命堪憂, 連忙移開視線, 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兩步。

又退了兩步。

約記得陸無憂跟他說過, 蕭南洵有什麼可怕的, 還沒他爹嚇人呢。

當時賀蘭瓷只以為陸無憂是為了安隨口胡說的。

現在看來……可能不全是胡說……

賀蘭瓷此時只希陸無憂能快點回來，偏偏他和他娘似乎嘀咕個沒完，賀蘭瓷原地僵立著，終于忍不住挪了一點步子過去。

稍稍靠近, 便聽見陸無憂他娘在說：“人家到底怎麼看上你的？”

陸無憂說話的口氣很是隨意：“你兒子這麼一表人才，看上有什麼稀奇的。”

陸無憂他娘道：“但你只有這張臉能看罷了，子又懶散，話又多，脾氣也不怎麼樣……對了，怎麼穿得這麼素，你是不是沒給人家多買點裳首飾？”

陸無憂道：“我買了，自己不喜歡……再說了，你兒子哪有這麼差？我渾上下都是優點。”

陸無憂娘道：“胡說！怎麼會有姑娘不喜歡！嗯？你優點哪呢？我怎麼沒看到？”

陸無憂勾著角道：“可能你年紀大了，眼神不太好。”

陸無憂娘暴怒道：“你娘我還年輕好不好！我出門人家都以為我才二十多！”氣呼呼了半晌，又道，“怎麼會有姑娘得了你這張！還是你沒在人家面前暴你的真面目？不行，我得去問問……”

賀蘭瓷在微微的驚奇中，連忙又挪回去。

陸無憂娘轉過來，那張艷的臉上表格外富，似乎在思忖著怎麼開口。

不過過來了，陸無憂他爹周的氣場頓時和下來，賀蘭瓷才勉強覺得了口氣。

猶豫著要不要先說點什麼，但搶在長輩之前說話也不太合適，猶豫之間，陸無憂娘已經出聲道：“你……覺得他平時話多嗎？”指陸無憂。

賀蘭瓷點頭。

陸無憂娘又道：“會覺得他煩嗎？”

陸無憂忍不住道：“娘你怎麼問話的？”

賀蘭瓷倒是笑了笑道：“嗯……您別擔心了，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也是真心想嫁給他。”頓了頓道，“他確實有多優點的。”

陸無憂輕笑了一聲，甚至沒有說話，只抬眼看著他娘。

陸無憂他娘震驚了好一會，才拍著賀蘭瓷的肩膀，磕磕道：“也、也蠻好。”清了清嗓子，似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道，“我本來還在擔心……”

陸無憂提聲道：“嗯？”

陸無憂他娘又清了下嗓子道：“沒什麼沒什麼，親了就好。是不是要發紅包？”

在上索了一陣子，取出了一個足有四個手掌那麼大的紅包。

賀蘭瓷：“……”

陸無憂道：“你是裝了兩幅年畫進去嗎？”

陸無憂他娘道：“胡說了，反正你也不缺銀兩，這都是我們游歷的時候，沿途用的錢幣，可有意思了，唉，可惜未靈沒跟我們一起去……”念叨著，一腦都塞給了賀蘭瓷。

賀蘭瓷只覺得手里著實沉甸甸的。

“哦對了，還有……”陸無憂他娘似又想起了什麼，形一閃，飄回了里間。

賀蘭瓷終于得以轉頭向陸無憂。

陸無憂抬手幫拎起紅包，剛要開口，聽見一聲咳嗽聲。

是陸無憂他爹咳了一聲。

賀蘭瓷這才發現，他爹至今還一句話都沒說過，但著實不敢再看。

陸無憂笑了一聲道：“我爹想跟你打招呼，有點不好意思。”

賀蘭瓷：“……？”

那是不好意思？

陸無憂輕聲道：“別怕，我爹……”

話未說完，一道清寒的男聲響起：“拿劍，跟我去練練。”

陸無憂一頓。

賀蘭瓷能明顯覺到陸無憂的不愿，但很快他又把紅包放回了賀蘭瓷手上，道：“我去了，不一定很快回來。”

賀蘭瓷：“……？”

陸無憂再無多言，從旁邊人手里抄起一把劍，便跟著他爹一道去了后院。

他的表沒多痛苦，但賀蘭瓷就是看出了一種視死如歸。

當后院響起驚天地的擊打聲時，陸無憂他娘已經回來了，手里還捧著一個雕細琢的黑木匣子，打開來，里面全是金閃閃的珠寶首飾，有鑲珠的、鎏金的、琉璃的，還有珊瑚、瑪瑙……

陸無憂他娘嫣然一笑：“這是我挑了一會覺得比較好看的。我們還帶了不東西回來，好幾車呢。”十分慷慨大方道，“你跟我過來看看有什麼喜歡的，盡管拿！”

賀蘭瓷捧著匣子，心復雜地想，這果然是陸無憂和花未靈的親媽。

只是，聽著后院時不時傳來的金石錯、刀劍破風和重落地之聲，賀蘭瓷還是有點擔心道：“他……被他爹走了，應該沒事吧？”

陸無憂他娘擺擺手道：“放心，就是稍微練練，很正常的，他平時不怎麼習武吧？”

賀蘭瓷艱難道：“還是有練的。”

主要是指導練，陸無憂本人確實不怎麼勤快。

陸無憂他娘“哼”了一聲道：“別替他掩飾了，就知道他肯定又天天在看書，從小到大就這樣，管都管不了，那書有什麼好看的，還沒有我的話本有意思……”

這賀蘭瓷就不同意了。

猶豫著，小聲道：“他看的書都是有用的。”

陸無憂他娘看了賀蘭瓷一眼，賀蘭瓷頓覺忐忑，誰知下一刻就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道：“差點忘了，你也是個讀書的。好啦，你喜歡他就行，反正又不是我跟他過一輩子。”又笑起來，笑容燦爛又溫暖，“我們家比較不拘小節，你要是不習慣，可以跟我說。聽說你是個大家閨秀，我和殺殺，啊，就是陸無憂他爹本來還打算正經點的，裝作文縐縐那樣，但果然還是覺得怪怪的……”

賀蘭瓷算知道陸無憂到底像誰了。

“好了，不提這些了，走走走，去看看想要什麼！我買了特別多東西回來呢……也不知道未靈什麼時候到，好慢啊。”

賀蘭瓷其實沒想要什麼，耐不住陸無憂他娘塞，等住進廂房時，屋屋外都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琳瑯滿目裝得什麼都有。

大到有登聞鼓那麼大的銅鍋，小到米粒大小的璀璨晶石，此外還有一些賀蘭瓷聞所未聞的東西，譬如每隔一個時辰會一次的木頭，據說能乘風飛到云間的紙鳶，只有掌大但過孔隙能看見千百種圖樣變換的木頭匣子，還有可以清晰看見遠事的鏡筒……

賀蘭瓷擺弄半天都沒全擺弄明白，陸無憂倒是回來了。

他看起來極為疲憊。

賀蘭瓷嚇了一跳，連忙過去扶他：“你還好嗎？”

陸無憂眼睫抬起，額頭上全是細的汗，賀蘭瓷發覺他上的似也汗了，他沒有拒絕賀蘭瓷的支撐，反而主靠過去道：“不太好……你親我一口。”

他說話帶點鼻音，悶悶的。

賀蘭瓷一時不知先慨他家風獨特，還是先慨陸無憂這種時候都不忘了要親近。

啼笑皆非了一會，賀蘭瓷取帕子給他了額間的汗，仰首親了親他微抿的瓣，這才又低聲道：“你父母確實還蠻特別的。”

陸無憂似還不滿意，倚著的肩膀道：“不把舌頭進來算什麼親？你夫君我累死了……”他抱怨著又道，“不過總歸看起來不像山賊了吧，正義教太遠了就不帶你過去了，過兩天有空可以帶你去一趟停劍山莊，至讓你知道什麼是名門正派，不然我總覺得你對我有所誤會。”

賀蘭瓷不由笑道：“行，我知道了。”

陸無憂起道：“我去換個裳。不過東西別放這了，我們明日便走。”

賀蘭瓷微訝道：“這麼快，你才剛……”

陸無憂毫不猶豫道：“繼續住下去，我爹會每天監督我練劍的，我哪有這個功夫，見一面就得了。來青州也不是為了省親，青州富庶，鄉紳地主也多，每年稅收看似不，但實則仍有很大的問題，推行新政便打算從青州開始，所以我先過來看看……”

賀蘭瓷來了勁頭：“青州去年賬目我也看了……”

陸無憂道：“別心了，你先把會試考了。”

賀蘭瓷道：“哦。”

陸無憂轉頭看悻悻然的臉，剛想調笑兩句，他娘花焰的聲音就從外面傳了過來。

“我好久沒做菜了！難得無憂帶著媳婦回來，我想親自下廚給他一手，殺殺你覺得怎麼樣？”

接著是他爹毫不猶豫的“嗯”聲。

陸無憂頓時臉一變。

賀蘭瓷也想起了他當初曾經說過的……

陸無憂裳都不換了，當即便拉起賀蘭瓷的手，決然道：“不等明天了，我們現在就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就是這麼個畫風清奇的見公婆場面。

無憂他爹陸承殺，“殺殺”是個兒子似娘一脈相承的昵稱。

……確實是搞笑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