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鼎天眉心不鬆反而皺得更。

時琉別過臉，去看另一張椅子上的時良霈：“五叔，請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時良霈同樣麵微晦，聞言指節在桌上重重一叩：“你紫辰命數的事，今日不知如何在家門傳開了。”

“紫江閣呢。”

“那些雜役弟子都能聊的事，紫江閣的外客如何會聽不到？”時鼎天神鬱，“若是讓我找到是誰傳出去的……”

時琉卻沒去聽他的話，轉眸：“時璃也聽到了麽。”

“正在後山閉關，不許人打擾，應當不會。”時良霈安道。

時琉稍放心，點了點頭。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關心時璃信不信！”時鼎天沉聲，上前傾，“你可知，若是隻傳你才是紫辰所歸，那我們也不必如此憂心——偏同樣在傳的還有一句，說紫辰命數便是仙界靈轉世！你聽這等言論，不分明是知曉你真！？”

“……”

時琉漠然未語，像未曾聽到。

時鼎天等了半晌不見回聲，扭頭看過來，這才發現神態，他不由惱怒：“你怎麽卻是一點都不擔心？”

“早在當日，你們迫我說出份時，我便料到終究會有這一天，早晚罷了，”時琉抬眸，略微勾，像是很淡地笑了下，“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一點，時家主不是該比我教訓更深刻麽。”

“——！”

時鼎天氣得不輕：“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氣我！你就不怕明日大婚，青山大陣要開山迎客，到時候真讓九竅琉璃心的事傳遍天下，多心思歹毒的要趁機我時家傷你命！？”

時琉垂了垂眸：“這樣也好。”

——九竅琉璃心的在這三界大過一切，足夠將世人所有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與時家一。

也省了憂心數千裏外的破敗小廟中那人所行被暗的墮仙發覺了。

時鼎天自然不懂心思，聞言氣得臉鐵青：“好什麽？哪裏好？！”

“家主，這個時候就不要怒了，先想想如何應對吧，”時良霈皺眉道，“依我之見，明日大婚便暫時推遲，將此事下蓋過，再行大婚之禮，這才妥當。”

時鼎天擰眉：“請柬早已傳遍仙門世家，如此突然，如何推遲？”

“但為了時琉的安危著想，還是——”

“謝過五叔，但不必了。”

清聲淡然響在殿。

首接耳的兩位長輩驀地一停，依次看向。

時琉眼也不抬，安安靜靜地說著自己的：“玄門拖不起，也等不及，聯親既定，那便不容有變。至於一己安危，明日夜之前我便會突破化境，自保之力總是有的。”

時良霈歎聲：“十六，你何必如此固執呢？”

“與固執無關，我隻是不會為逞兇為惡者讓步，”時琉終於抬眼，眸子清而冷，“誰想殺我，那便親自以項上人頭來問我的劍好了。”

“錚——”

隨話聲，手裏斷相思兀然清鳴，穿堂而起，直雲霄。

時鼎天與時良霈都麵意外，尤其時良霈，他驚訝地再次打量了遍堂中站著的，神識之下，劍芒仿佛銳利得要而出。

他靠回椅裏，神讚歎又無奈地搖了搖頭：“行吧……咱們時家，當真是出了個了不得的娃娃啊。”

時鼎天見時良霈放棄勸說，不由擰眉，沉默半晌，他時琉：“你當真堅持，一切結果自負？”

“是。”

“真出了什麽差錯，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

時琉斂下氣息：“若無旁事，我回房修煉了。”

“……”

得了準允，時琉轉，離開了議事堂。

出來之後才收到了晏秋白的劍訊，同樣是聽到傳言，憂心來問的。

對師兄這邊，時琉態度便鬆了許多，婉言幾句說明了自己的想法，很快便收到了晏秋白的回訊。

[當日在荷花池旁，你說除惡務盡，還記得我說什麽了麽？]

[無論你想如何，師兄陪你。]

時琉著浮在空中的小字，眼神微微搖晃。

之一字，終究最是難償。

站定許久，最後還是輕輕揮散了劍訊小字，沒有再回複什麽，轉，朝著最西邊的主閣走去。

明日夜前，須得穩固化境才行。

離去的方向，垂垂將墜的落日掛在雲峰邊，燙得雲霧如灼。

像是一樣的殘。

……

日月替。

藏在數千裏外的青山郊野，破敗小廟獨自安靜在世間的角落裏，無人打擾。

直至某一刻，小廟之上，忽然響起一聲震駭天地的晴天巨雷——

紫黑的雷一瞬間仿佛撕開了整麵長空，猙獰可怖的巨口張開，出仿佛毀滅般的天怒之威來。

方圓千裏所有活發了瘋一樣向外遁逃，仿佛遲一息就要魂飛魄散。

然而。

那幾若滅世的驚雷還未能完全從那裂天的口子中遁出，紫黑間，便忽然多了一粒一粒又一粒的淡金點。

初時極小，然後慢慢蔓延，擴大，相連，最後連一片金海——

紫黑驚雷的深發出極為不甘的恐怖的怒吼，天地間卻無幾人聽得見，而千裏長空之下，原本遁逃的活著天上那片覆蓋了一切也吞沒了一切的浩然金海，全都愣在了原地。即便是未開靈智的走都跪伏下來，虔誠地將首叩地，以示臣服之心。

而那片無垠如星河的金海終於從天邊慢慢淌下，如一截朝暉織著晚霞，萬般最終融匯作這世上最聖潔的白。

一道猶如實質的寬闊無比的登天梯，從天邊落下。

小廟的門打開。

鐫著暗紋金線的雪白長袍迤邐垂墜，酆業過廟門，金匯在他眉心，慢慢點落與數萬年前一模一樣的神紋。

朝暉與晚霞為他重織就神袍，長風與青雲為他冠起長發。

他後破敗的廟宇忽得金洗禮，煥然大作裏，廟宇自壘數十聖潔雪白的長階，自拔百丈巍峨大殿，頃刻便壯觀蓋世之神廟，洪洪鍾鼓之聲震千裏，香火鼎盛之勢衝雲霄——

凡界萬座中天帝像，或蒙塵，或埋土，盡在此刻金鍍，濯盡凡塵不染。

——

中天帝業，時隔萬年返仙，當得如此盛景。

而廟宇外仰頭著他的子眼神慟然，手裏捧著翠玉長劍，幽深而懷地著神明眉宇間萬年未見的金紋。

然而神明忽止。

酆業著站在廟外孤一人的仲鳴夏，便也是南蟬在世間的分，他暗蘊金芒的眼神一瞬漆然。

“……人呢。”

神明之聲浩然，千裏之天地同響，無數靈凡人驚惶四顧，不知天上神明問何人。

南蟬黯然而笑：“你到不了的數千裏外，時家正在行大婚之禮。既已合心，你便該懂，你狠不下心，所以為你選了另一條沒有的路。”

“——”

天地間驟然無聲。

純白聖潔的登天梯卻忽地震起來，如栗栗將碎。

酆業眉心金紋閃爍，神脈劍破空而去，被他狠狠握在掌心，餘聲字字戾然如驚雷：“這就是給我的代？！”

“是，說這是送你的臨別禮，至於剩下的……”

南蟬輕聲：“你該猜到了，會留在凡界，也答應玄門起誓，永不飛仙，為下一個藺清河，劍定天下……然後有生之年，凡界疆土所至，為你洗盡萬年冤名。”

“——！”

當日輕聲猶如在耳。

……“世人未曾給你的公理，我想給你。”……

……“人間的路我為你鋪。”……

酆業手中長劍栗嘶鳴，清唳之聲直衝雲霄，撕碎了萬丈金海——

可金之海融匯，再次鋪滿蒼穹。

就像登天梯搖搖碎，卻終歸未碎，甚至沒有一裂隙。

“沒用的，你知道啊，”南蟬難過地他，“這是自開仙凡兩界時便與你同存的天地造化，規則之力，即便是你也不可能扭轉。”

“……”

數息之後，天地歸寂。

神明手中的長劍也平靜下來。

可天地太安靜了，安靜得讓南蟬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快、越來越驚，難以言喻的恐懼蒙上的心頭。

便是那一瞬，見神明聖潔的雪白長袍袍尾漸染開墨的花。

神明額心的金紋也停歇，半邊滌上豔麗的。

“——區區造化。”

辨不清是神是魔的青年忽地低聲，仰眸，半金半紅的神紋印在他眉心，亦是一半神聖一半邪魔。

地麵震，極遠的天際，金之海的邊沿忽然染上第一線紅——

就仿佛一片天地吞噬而來。

下一息，南蟬麵白如紙，驚惶聲：

“你——你是要將幽冥的乾坤造化之力強行拉凡界？你瘋了嗎？！”

“……”

遠在極北，世青山上，天上忽落下第一滴雨。

的雨。

第81章紫辰世（二十二）

◎你怎麽敢。◎

六個時辰前——

凡界極北，時家世青山。

卯時已過，窗外長野天卻還著生的青，如四月枝頭的果子，晨霜裹出幾分肅殺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