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以寧不作半刻停留，出了咖啡館，深秋快至，秋風還是割著耳朵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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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市的拆遷戶要於本月底全部搬離規劃區，周圍鄰裡都搬的差不多了，人去樓空，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老舊居民區即將為歲月長河中一段永不重生的歷史。江連雪這種咋咋呼呼的子，這回倒是心細起來，在找新房子的問題上，有自己的主意，不隨波逐流跟著一群大媽們去一窩蜂的搶奪什麼部特價房。

挑細選了一個h市經濟新區去年房的中高檔樓盤，雖然買的是二手房，但原來的戶主急於用錢，所以價格談的很合適，裝修也漂亮大氣，價比很高。江連雪還看了日子，農曆二十八搬家。

「房本我昨天下午拿到了，手續什麼的也都在這個文件袋裡。到時候買個保險櫃，都收裡頭。」江連雪喋喋不休，發現沒回音，頓時氣不打一來，「溫以寧你死人啊，從回來起就魂不守舍的，中邪了是吧，能不能專點心。」

溫以寧興致怏怏，「哦。」

江連雪冷哼，「我看啊，你就不適合上海。每次回家都沒好事兒。幹嘛，把這兒當避難所了？你給我小心點，遲早有天不讓你進家門。」

溫以寧忍不住白目。

江連雪把文件袋係好，放手裡掂了掂，看一眼，老生常談語氣平靜道：「上海不好，你辭職回來吧。」

「回來能幹什麼。」

「去三中當英語老師。楊正國一個朋友在教育局管這事兒，制的不行，但能讓你先進去，以後有機會慢慢轉。」江連雪鮮有這麼認真的時候。

溫以寧當時都沒反應過來楊國正這個名字。後來才恍悟是開出租車的楊叔。雖然現在都沒搞明白，兩人是怎麼勾到一塊兒去的。左顧言它，問：「你和楊叔叔定下來了？」

江連雪從煙盒裡抖出一煙，低頭點燃後用力吸了兩口，沒說話。

「看起來是個老實人，搬家的事兒也沒幫你跑。合適就過日子吧，你還真想嫁豪門當個闊太太啊？」溫以寧緒顯然不高，玩笑話也說的低迷消沉。

江連雪吐出薄薄的煙霧，丹眼上挑，呵了一聲，「我當不了，這不是都指你了嗎。」

溫以寧沒接這茬。

江連雪把煙頭按熄，拂了拂上的灰，了一圈屋裡，目最後落在櫃子上的那張照，溫以安永遠十八歲，顧盼生輝的眉眼，與江連雪如出一轍。這一雙兒，最像的還是這個小的。

江連雪衝照片挑了下眉，「差不多了，帶你住新房子嘍。」

搬家這天，李小亮帶著一幫老同學來給他們幫忙。其實也沒什麼要幫的了，老家的東西太舊，江連雪看不上，全都換了新的。服被褥也都提前搬了進去，今天黃道吉日，也就過個火，走個搬家的儀式。

江連雪的狐朋牌友有三四車，加上溫以寧的同學朋友，真還有人氣的。江連雪打扮的花枝招展，濃妝上臉也很有韻味，神抖擻，倍兒有面，「那個假山，見著沒，很講究的，這背有靠山哈哈。再看看那個大池子，幾百條錦鯉可壯觀了，這你們就不懂了吧，遇水則發，以後打牌都悠著點啊。」

溫以寧忍不住勾起，搖了搖頭對一旁的李小亮說：「別介意啊，就喜歡炫。」

「好事兒，該炫的。」李小亮坐在沙發上嗑瓜子，沙發坐了好幾個朋友，一個說：「小寧兒，你們這房子真還不錯。一百三十多平吧？」

「啊，對，還送了一個戶的小花園，放雜甚麼的很方便。」溫以寧給空了的盤子裡添滿糖果花生，與老友們談天說地，笑聲不斷。

添茶水的時候，李小亮幫接過水壺，「我來我來，小心燙。」

衆人起哄：「噢喲喲！亮亮你這什麼心思啊，啊？還藏著吶？」

兩個人之間的，大夥兒都知道，也都不餘力的撮合這一對。

李小亮笑嘻嘻的，「別鬧別鬧了，咱們的小寧兒有對象了。別欺負人不在這兒啊，以後當著面可不許說話了。」

同學們面面相覷，無不可惜道：「寧兒男朋友了啊，怎麼沒來呢？帶出來跟哥們兒喝喝酒，怎麼說也是娘家人嘛。」

溫以寧笑著說：「他工作忙。 」

中午在飯店吃了道喜飯，下午接著打牌，晚上又陪他們K歌，十一點多把客人都送走，這才清閒下來。江連雪坐在客廳拆紅包，李小亮包了五千，太多了，江連雪都說，「這可不行，待會我給他發微信退回去。」

溫以寧收拾完衛生，端了杯熱水坐在沙發扶手上看記賬，牌友們都給的四百，同學都是八百，楊國正給了兩千，還有一些街坊鄰裡。紅包拆了大半，溫以寧看到最後一個，紅信封。名字也沒寫。

江連雪這才優哉哉的告訴：「這是你男朋友給的，還是拆遷辦的那個人轉給我的。噢喲，他人脈很廣啊，這邊政府他都認識人？」

看著信封很薄，打開，裡面沒有錢，只一張銀行卡。

江連雪眼睛都亮了，這人見錢眼開的習永遠改不了。飛快掏出手機，登陸網上銀行，輕車路的輸了原始碼，還真登上去了。金額讓傻眼，「這、這麼多。」

十萬整。

溫以寧要去搶卡，江連雪藏在後，「他給我的，你搶什麼搶。」

溫以寧無語，「太多了。」

「我兒跟他談，多什麼多，我還嫌他老呢。」江連雪一臉鬼迷心竅，「反正以後都要留給你的，不急於這一時了。」

溫以寧沒立刻跟較勁，想著以後也要回來。走去臥室給唐其琛打電話，那頭很快接了，低沉的一聲，「念兒。」

溫以寧一顆心又捨不得了，聲音放：「老闆你不乖啊，送這麼多錢幹什麼？」

能聽見唐其琛的笑聲，「人不能到場，心意自然要重一點，沒別的意思，你母親高興就好。好像，有點躲我，是不是不太喜歡我？我敢不盡力嗎，印像不好，影響我今後的發展晉級啊。」

溫以寧抿淺揚，「沒有不喜歡你，是有點怕你吧。我媽就是刀子豆腐心，遇到真場合了，慫的。」

唐其琛嗯了聲，「你在幹嗎？」

「剛收拾完屋子。」溫以寧躺在床上，滾了一圈，抱著茸茸的枕頭，墊著下問：「你呢？」

「在家，準備睡了。」唐其琛聲音溫。

很安靜，話筒裡，只有他淺淺的呼吸，溫以寧能想像出唐其琛現在的姿勢，或許是站在窗戶邊，推開一角窗，有風淌過他的側臉，頭髮便漾開一小圈的弧。他長玉立，了外套，隻著一件剪裁合的襯衫，袖口挽上兩截，小手臂實修長。

這種靜寧的好，哪怕人不在邊，都能在彼此心中百味回甘。

溫以寧眼角發酸，莫名有了微微的意，說：「老闆，你知道嗎，我有時候常常會想到好多年前，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好帥，瘦瘦高高的，穿著黑的襯衫，那個包廂燈很暗，你就像融進了黑夜裡，我當時就看傻啦。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竟然跟那時候一模一樣，沒有老，沒有變，連頭髮也是想像中的。你就像一部我喜歡的電影，是裡面永遠不會厭倦和陌生的劇。這種覺好神奇啊，似曾相識，好像上輩子就見過你呢。」

人的聲綫低婉轉，盛滿了月。唐其琛在電話那端沉沉一笑，「怎麼會沒有老呢？過完年我就三十六了。念念，嫌棄麼？」

溫以寧恍然如夢，「是啊，你都三十六了，可還是好帥呢。」

唐其琛仍在笑，「謝謝啊，今晚老闆能睡個好覺了。」

這時，溫以寧聽到裡面傳來幾聲電話鈴，但很快又被按掉。怔了怔，這個鈴聲太悉了，是唐其琛辦公室的綫座機。

可一開始，他說他在家，正準備睡覺。

溫以寧很快聯想到，是不是唐其琛不想讓擔心，所以故意說的相安無事。其實他與家裡的關係早已水火不容，分庭抗禮，舉步維艱。

這個想法瞬間霸占的思緒，溫以寧心都揪起來了。太久沒回話，唐其琛：「怎麼了？」

溫以寧忍住鼻酸，扯了個笑，「沒事兒啊，我媽剛才我呢。」

這回到唐其琛沉默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這通電話裡，本沒有聽到任何別的聲音。

溫以寧後知後覺說錯話了，但已晚了。

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溫以寧沒忍住，摀住，不讓他聽到自己哽咽的聲音。

良久，唐其琛說：「念念乖，不多想。」

溫以寧嗓子眼裡出一個嗯字，用盡量輕鬆的語氣說：「我們家你也來過，是那種老式的家屬樓，樓上樓下串門很方便。小時候，我其實有點胖，臉嘟嘟的，長那會特別容易，但我爸媽不太管家裡，放學回來的實在不了，我就挨家挨戶敲門，我兒甜，膽子也大，叔叔阿姨都好喜歡我，經常留我吃飯。你看我現在長這麼好看，多虧那時候百家飯吃的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