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孩兒的影站在門邊,微微仰著頭,臉上帶著笑,目與柯禮淡淡相,眼睫適時輕眨了一下,然後笑意更深,「您好。」
柯禮楞了楞,沒料到是個這麼年輕的姑娘。
隨即展開笑,「您好,我是隔壁鄰居,謝謝你送給我們的糕點。我媽媽切了點水果送給你。」
柯禮遞過保鮮盒,禮貌道:「以後有需要幫助的儘管開口,鄰裡之間互相照顧也是應該。」
孩兒抿微笑,聲音很好聽,眼睛向下彎的時候,很亮。說:「謝謝了。」
柯禮幾乎沒有猶豫,從容大方的說:「我柯禮。」
生也笑,聲說:「幸會,我趙西怡。」
回家時還是原路,柯禮頂著西風,心忽而變好,天氣好像也沒有那麼冷了。
進門,李老師忍不住數落:「怎麼連外套都不穿,今天只有八度呢。」
柯禮換鞋,「不冷。」
李老師任之由之,繼續織。柯禮陪他們看了會電視,到了八點他得走。他自己在楊浦區有個小公寓,是前幾年公司的福利獎勵,上班兒方便,他平時就一個人住。
「爸,媽,我走了啊。」柯禮起。
柯大夫嗯嗯的應著:「注意啊。」
李老師呵了一聲,「哎呦,終於要走了,空氣新鮮多了。」
柯禮樂的,從後面扶著李老師的肩膀了, 「知道了李老師,個人問題會抓的。」
李老師這才緩了臉,放下,拍了拍他的手背,「去吧,開車慢點兒。」
柯禮的車就停在疊墅外邊,他拎著鑰匙出去時,恰好看見前面一輛白奧迪在倒車。就一個車位了,前後都有車堵著,其中一輛還沒按綫停,胎剛好出了綫。車位本就小,現在難度更大。白奧迪倒了兩把都沒進去。柯禮瞥了一眼也沒特別注意,解開車鎖,手剛搭上車門,就見白奧迪的車窗下,探出一張既陌生又悉的臉。
新鄰居,趙西怡。
柯禮開車門的作暫停,腳步不自覺得邁開,朝著前邊走去。
趙西怡也看到了他,苦笑的揚了揚角,謙虛道:「技不到位。」
柯禮沒附和,他從不在人家遇到困難的時候說三道四,隻微微彎腰,問:「要幫忙嗎?」
趙西怡是真停不進去,激都來不及,忙道:「謝謝啊!」
柯禮高三畢業就考了駕照,真真兒的老司機了,他把車開得稍遠,然後看準點位打方向,不過確實很難停,他也是倒了兩把才停進去。下車後,他無奈說:「前邊這哥們兒不按綫停,我都想給他扣分了。」
趙西怡還真從包裡掏出了便籤條和筆,擰開筆帽寫了三個大字:扣100分。然後在了前面那輛車的車尾上。
兩人看了彼此一眼,沒忍住,都笑了起來。
趙西怡也就開開玩笑,不會真生氣,走前把便籤紙又撕了下來放進包裡,對柯禮真心實意的道謝:「柯先生,謝謝你哦。」
柯禮說舉手之勞,然後去開自己的車。
他倒車時,趙西怡也沒馬上離開,站在那兒幫他看了看,直到車子完全出庫,才笑著擺擺手,「再見。」
柯禮點了腳剎車,嗯了聲,「拜。」
回公寓後,柯禮洗了澡出來,忽然起意,拿起手機打開微信。
他微信一般都是工作聯繫居多,又或是同學朋友,群組也都是工作相關。年初的時候柯大夫和李老師去馬爾代夫旅游,業正好要填表,李老師就讓柯禮去填,順便也把他加進了業主群。這個群平時也友好熱鬧,但柯禮是屏蔽的。現在,他點了進去,然後翻開列表,從最後面開始找。
果然被他找著了,群裡備注名:3幢102-趙西怡。
柯禮點開的頭像,是個卡通西瓜。他角不自覺揚起笑意,手指猶豫了下,還是按了下去,點了添加好友。
對方要驗證,他想了想,寫了兩個字:司機。
十來分鐘後,趙西怡就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幷且發來一個微笑的表。
柯禮很應景,回了一個小汽車的表。
幾秒鐘後,兩人同時發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握手。
第二天七點不到,他就去公司上班。
唐其琛家的小朵兒這幾天發燒,老闆告假,許多事都在了他上。今天陸氏的陸總於中午到上海,柯禮必須親自接待。下午陪陸總參觀了集團,又備了盛晚宴,到晚上時,新天地開了包廂,估計不到零點不會完事兒。陸總名陸悍驍,人隨和親近,聊天的時候沒什麼架子,什麼都能說個所以然。
柯禮與他是第一回道,但意外的投緣。陸總長得風流倜儻,也是個會玩兒的,不是特別講究規矩,反正很隨的自己招呼上了。
柯禮多久沒陪過這麼輕鬆的應酬了,鬆了口氣,也權當解悶。
他們的包廂在二樓,一樓是舞池。燈絢爛,人頭攢,影各變幻,虛虛實實的看不真切。看不真切才好,往裡蹦躂的人都是圖份放鬆。柯禮了外套,解開袖扣,邊挽袖邊往舞池走去。
平日工作沒力那也不可能,而且在機要書這個位置坐著,事事當謹慎。柯禮當然有自己放鬆的法子。他這人承能力強,也懂得變通,在工作和生活之間找準一個平衡點,活得坦然明白。
DJ正好切了一首歌,一個中文的串燒,重新編了曲兒,前奏就是一通激昂的鼓點,然後一聲男聲吼,全場氣氛瞬間飈了起來。
柯禮跟著音樂輕晃,人多,這個那個,免不得一些接。他是個放得開的,玩的時候就盡點,胳膊舉高,跟著音樂劃了一圈兒,正沉浸呢,肩上卻一沉,有人從後面拍他。
柯禮自然而然的回頭,竟然是趙西怡。
今天化了妝,正紅的口紅特別顯氣質,眉眼彎彎衝他笑,「hi!」
大概是氣氛太躁人,柯禮發現自個兒的心臟跟著節奏一起晃了晃。
招呼還沒來得及打呢,DJ又換了碟,抒的薩克斯悠遠綿長,像暴風雨後的彩虹晴天,有點分裂。方才還群魔舞的人們很快適應,自覺得勾肩搭背,也不管是否認識,和邊的異、同悠悠的跳起了慢三。
趙西怡旁邊有個胖哥們兒,頭髮禿了半邊,醉醺醺的就要牽的手,柯禮飛快攬了把,搭著的肩,虛虛扶了把的腰,然後原地轉開,把人給擋了過去。
趙西怡仰著臉,笑意盈盈的著他也不出聲。皮白,被燈亮一晃,像是打了一層薄薄的。柯禮眼神漸濃,兩人對了片刻,他微微低頭,熱熱的呼吸落在耳邊,「一個人來的?」
可惜音樂聲太大,趙西怡沒聽清,於是下意識的側了側臉,是想問他說什麼。
恰好旁邊一對小年輕抱在一起你儂我儂,投得太盡了沒留意,撞了一下。趙西怡幅度便大了些,頭一傾,瓣正好在了柯禮的下。
很輕的一個,像落花時節的花瓣隨風飛舞,一片一片落在了他皮上。
孩兒上的馨香不濃,但直指柯禮鼻間,方才只是晃了幾晃的心臟,此刻徹底了地山搖。
趙西怡略為抱歉的拉開距離,低著頭不吭聲。
柯禮也沒不自然,平靜問:「有朋友一塊來的麼?」
趙西怡點點頭,「有的。」
他笑了笑,「那你好好玩。」
公事在,柯禮還是有分寸,再說了,剛才那不尷不尬的一個集,總得給生留點空間。他很紳士的走下舞池,上去了二樓包廂。
趙西怡跟著同學們一塊兒來的,畢業三年的聚會。加之今年隨父親正式來上海定居,所以一半也是替接風洗塵。十一點多的時候,去結賬的男同學沒多久又走了回來,納悶兒的問:「你們誰已經買好單啦?」
面面相覷,沒人啊。
這時,酒吧經理走進來,禮貌客氣的告知:「是柯先生籤的單,既是柯先生的朋友,這是免費贈送的兩瓶紅酒以表心意,歡迎各位下次臨。」
趙西怡反應過來,眼睫眨了眨,然後低下頭輕輕彎了彎。
拿出手機給柯禮發微信,「謝謝司機叔叔。」
很快,消息回了過來,柯禮沒打字,只一個鬍子白花花的老年人表包。
從這夜以後,兩人的聯繫自然而然的多了起來。
連李老師都說,「你最近回家的次數頻繁啊。」
柯禮拿了一片切好的橙子咬進裡,「多陪陪您和柯大夫還不好啊?」
李老師正坐在餐桌前剝豌豆,可不信他的不正經,嘁了聲,「信你還不如信柯建國。」
無辜被點名的柯大夫摘下眼鏡,從報紙裡抬起頭,「他跟我能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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