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手示意小廝退下，表示待會放涼了自己會喝。

小廝得了保證，糾著季修胳膊一道見周去了。一時間，廳房隻留陸驍辭一人。

那碗棕湯藥孤零零擱在桌上，還新鮮冒著白氣兒。陸驍辭眼角餘瞥見，迅速移開。反複幾次，抵終究占了上方，陸驍辭端起白瓷碗，將藥悉數傾倒在一旁的盆栽裏。

做完這一切，他心安理得擱下碗，長籲一口氣。再抬首，郝然發現門口竟站著一個人！！

暗花褶緞，素雪披，立在門口過弱柳花的人，不是季是誰！！

那位太子妃纖手扶在門框上，剛邁進一隻腳。杏兒般的眼瞪得圓溜溜的，櫻桃素口微張，顯然已將剛才一幕納眼底。

驕傲如陸驍辭，平日再怎麽冷麵無此刻也淡定不起來。片刻後，他斂下眼皮，盡量讓自己看上去顯得兇些。

那花模樣的太子妃，見自己一臉兇樣，想必便不敢多話了吧？

誰知，卻聽季道：“那虎皮蘭喜旱，怎一次澆這麽多？還澆的湯藥！”

陸驍辭麵子上掛不住，可他當然不會說因為不想喝藥才倒掉，隨便尋個理由，麵不善地說：“你懂什麽？藥湯是上好的料。看它瘦弱，略施點力罷了。”

“那也不能澆冒白氣兒的呀，大人莫不是想燙死它？”靜默片刻後，季見人臉不豫，明白過來自己多管閑事了。

那虎皮蘭與有何幹係？

說罷轉要走，陸驍辭反應過來此刻兩人的份覺得不妥，信步追上賠罪：“方才臣言語有失，還請太子妃恕罪。”

“無事。”季拉開一段距離，“是我唐突了，大人做什麽，怎麽做與我這個婦人並無關係。”

這話說的客氣疏離，乍一聽沒病，陸驍辭卻不大舒服，他解釋：“太子妃份尊貴，臣有錯訓臣幾句是應該的。”

哪知季忽然笑起來，眉目如畫迷了陸驍辭的眼。“大人初來盛京，許是被我昨日那一聲接一聲的本宮唬住了。今日有緣不妨直說，我空有太子妃之名並無實權，大人何須如此高看我？”

“再說，北梁馬上會有新太子，我自始至終就是守寡婦人一個，大人不放在眼裏也是應該的。”

這話聽的陸驍辭直皺眉，“我沒有不將你放在眼裏。”說完隻覺得哪裏不對，補充道：“無論未來如何，眼下太子妃就是太子妃，臣自當恪守本分。”

回京短短一天，陸驍辭便已經對楚府了解的七七八八。太後一麵塞人進楚府打探消息，一麵催陛下再立太子，野心昭然若揭。

呂氏一族向來做事謹慎，塞進去的自然不會全是自己人，肯定魚目混珍。顯然，季就是那顆魚目。所以不會被呂氏照拂，又不得皇帝皇後待見，實際上，哪邊的人都不是。

隻是這場權謀鬥爭裏的犧牲品。

這些話陸驍辭自然不會說。他是個非常明白界限的人，季固然可憐，可人生來孤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誰也沒有解救誰的義務。

可惜這位太子妃並不覺得自己可憐，反而好笑道：“我當太子妃三年，陛下皇後娘娘，就連當初賜婚的太後娘娘都不看重我，因此旁人也覺得可有可無。大人這般禮待，倒我惶恐了。”

這話陸驍辭並不讚同，他負手而立，教育的口吻道：“新太子一日不立，你便依然是太子妃。隻管拿出太子妃的架子做事，你自己都不當自己一回事，別人怎麽信服於你？”

這話聽的季心口發，自出嫁那日起，便明白自己的命運。這樁婚事帶離侯府季自然激，新太子遲早要立，不求虛名，隻想守楚府一輩子。因此三年來，季確實沒拿自己當過真正的太子妃。

倒不如說是楚府的當家更準確些。

正發愣，陸驍辭又說：“不過太子妃自當早做打算。臣倒覺得，太子殿下已逝，與其委屈守著亡夫，倒不如另辟天地。”

季聽著這話不對勁：“大人什麽意思？”

“嗯……”雖然接下來這話聽起來大逆不道，陸驍辭還是提點：“太子妃年紀正好本應有好前程，臣可以在陛下麵前替太子妃求，讓陛下許你自由，再嫁好兒郎。”

季站在庭院中，浩冷風吹起簷上雪粒，落在的肩頭。側映著冬日暖，出奇好看。

似乎過了好久，陸驍辭聽到問：“大人此言當真？”

“當真！”

“大人有多大把握此事能？”

“十。”

“大人為什麽幫我？”

顧及份，陸驍辭當然不會告訴自己這樣做的原因。他不甚在意道：“初來盛京，閑的。”

季卻笑了，“多謝大人一番意，可是，我並不委屈。”

第9章甜言語喜歡，喜歡死了

陸驍辭訝異地著，季平靜道：

“三年前我出嫁時，說什麽的人都有。祖母拿我換舅舅前程，表姐舅母讓我替嫁，人人都以為侯府五姑娘委屈，其實並不。”

“我自願出嫁，也心甘願守他。出嫁那日嬤嬤便指著夫君牌位告訴我，楚棲是世間最好的男兒，我生守他孤墳，將來死了，也是要與他合葬的。我和他的名字會刻在一塊墓碑上，我有家了。”

“而且出嫁後，我過得很好。有人為弟弟治病，不必再看誰的臉過日子。說我虛榮也好，貪富貴也罷，這些都是夫君給的，我自當恪盡本分做好該做的。”

作為當事人的陸驍辭，被這番話震驚的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半晌，他才艱難道：“你並不了解他，怎知他就是這世間最好的男兒？”

陸驍辭心十分一言難盡。他開始後悔，為什麽要與季說這些。直接讓陛下賜一道聖旨，管同不同意，把人趕走便是了。

這位季姑娘言辭懇切，倒讓他有些猶豫了。

“不是的。”季提起夫君，眼裏有了彩，“我知道他的許多事。他四歲習書寫字，七歲被立太子，嚴於律己最是勤勉；他的字娟秀工整，舒展靈活，連太傅都讚不絕口；不如此，他還很孝順，有一回皇後病了怕苦的他還親自為皇後娘娘試藥……小小年紀便有才知禮法，世間不會再有比他更好的男子了。”

這些都是東宮舊人告訴的。每每有人講述夫君的事，季總是聽的格外認真。仿佛通過眾人話語，就能越過生死，見夫君長大後的模樣。

越說越沉浸，陸驍辭思緒卻飛遠了。為皇後試藥……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對，是蓮夫人離世他被接到熹宮的那年，皇後整日疑神疑鬼不肯喝藥，是他親自嚐過，侍才喂到皇後裏的。

現在看來，辜負與否，都無所謂了。

“所以，陸大人不必勸我。於我來說，夫君便是最好的前程了。”

他們已經站了太久，庭院中小廝丫鬟陸續經過，皆用好奇的目打探。顧及份季不想惹人閑話，轉就要走。

陸驍辭卻住，神古怪：“你……你該不會喜歡太子吧？”

季方才一番言語實在他心緒不寧。陸驍辭二十有一，從前不是沒有被熱烈的子追求過。黃州民風開化，子行事大但，他在街巷就曾被子截過道，因此季這番話很難不讓他想。

心甘願守寡的子，除了喜歡還能為什麽？陸驍辭實在想不出別的原因。可他們之前並沒有見過，這位太子妃到底這何時起的愫？

“說話！”陸驍辭催，“是不是喜歡他？”

這個問題可把季難住了。喜歡是什麽呢？像爹為娘描眉，然後相視而笑嗎？還是像徐雯和盧植那樣，遊山玩水一擲千金？沒有經曆過，自然不知道。

不過，世間沒有哪位子會不喜歡自己的夫君吧。更何況，的夫君楚棲可是一等一的好兒郎。

“喜歡，喜歡死了。”

瞧瞧，果然黃州出來的子，慣會甜言語人心弦。

陸驍辭：“葬於黃土，化白骨也喜歡？”

“當然。”

陸驍辭又問，“那要是他回來了呢？”

怎麽可能？雖然也希夫君長命百歲，但萬皆有其定律，死而複生這種事，是萬萬不可能發生的。

季愈發沒臉沒皮，“那就和他好好過日子，生兩個小孩，白頭相守願年年。”還從未說過如此不知的話，說完臉紅，轉跑了。

陸驍辭目一路追尋，直到那抹影最終消失在雕梁畫棟間都沒晃過神來。世人眼中的一白骨被人如此惦記著，這種覺實在奇妙。

過日子，生孩子，相守一輩子……

陸驍辭微微瞇起眼睛，良久，恍惚著好像失了魂。

“□□下撒什麽癔癥，有什麽煩心事不妨說與我聽聽？”周手握折扇，一路憋著笑過來。

見陸驍辭不搭理他，周自顧道：“方才可有見到那位太子妃？怎麽樣，對我安排的這出戲驚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