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分別許久,久得猶如水淼天遠,星漢不渡。
神曾一遍遍地想過和他相見之時的景。到了那日,必要以玉珰裝飾耳鬢,以青黛描繪翠眉,畫雙,珠輝玉麗。想要讓他第一眼,便見到自己最的模樣,如今的模樣。
沒有想到,就在這一刻,當徘徊于河畔,心中因那山關水遠的阻隔而暗生幽怨之時,他竟就如此出現在了遠方的地平線上,朝著自己,奔馳而來。
兩個人的中間,只隔著最后那片涂滿了金夕的長長的河灘了。
他的影是如此的偉岸,步伐是如此的矯健,凝視著的目,充滿了驚喜,那張英俊面龐上的笑容,如這片將他整個人籠罩的夕,帶著溫暖的芒,卻又有著一種直擊人心般的強大力量。
就在這一瞬間,神忘記了一切。
駐足在河畔,定定地著李穆縱馬穿過河灘,向著自己大步而來。
“阿彌!”
當聽到自己的名從他口中而出,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
的郎君,終于回了,和相逢在了這夕西下的水之畔。
流著淚,笑著,再次朝他邁步奔去。
李穆一個箭步上河灘,張臂將子接住,擁了懷中。
神閉目,將自己的臉在他寬闊而堅實的膛之上,不停地落淚。
朝思暮想的人終于歸來。的子,被他雙臂地摟著。聽到他在耳畔不停地低聲呼喚自己“阿彌”,聽到了來自于他腔下的澎湃的激之聲。的鼻息里,亦嗅到了來自于他上的淡淡的猶如鐵銹的一縷殘余腥的氣息。
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他真的回到了的邊。
這一刻應當是充滿歡欣的,卻不知自己是怎的了,當他真的站到了面前,將擁懷中,為何竟會有如此多的眼淚。
淚水仿佛決了口的湖,不停地從閉著的眼眸里涌出,很快爬滿了的臉龐,將他的襟也濡了。
……
慕容替為避開即將到來的滔天水禍,剩余軍隊早已北渡黃河,走得干干凈凈,全部退到了相州的魏郡。
這個借助天時地利,原本勢在必得,堪稱完的計劃,最終卻以失敗而告終。鮮卑人不但拱手送出了黃河之南,從戰略和軍心而言,更是一次巨大的打擊。
上津口的險一俟解除,李穆派兵把控住渡口,又組織民眾自發協同守衛之后,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之,鮮卑人即便心有不甘,想要奪回曾做了幾年陪都的,如今必也有心無力。暫時無虞,便立即西歸。
和分離,已是太久。局勢終于暫時緩了下來。此前的幾天,他歸心似箭,本以為要回到長安,才能見到的面。卻沒有想到,就在今日,行到龍關時,竟會和相遇。
無法形容,片刻之前,當他遠遠見在那鋪滿金夕的河灘彼岸,徘徊于水之畔的那抹影所帶來的震撼之。
便仿佛見到了傳說中的水之神,袂飄飄,下一刻,便要隨風凌波去了。
無需看清容,只消一眼,見那抹影的第一眼,他便認了出來。
是他的妻,那個在他金戈鐵馬的征戰間隙,曾無數次了他夢的心子。亦離了長安,來到這里,在這個夕漫天的黃昏,與他相逢在了水之畔。
重逢的狂喜,在看到影的第一眼,便將李穆整個人徹底地點燃了。
他的心本早已不復年輕。但這一刻,他卻猶如化了一個初次陷相思的年。夢寐以求的心子,和他相約于此。他不顧一切,只為奔到的邊。
有那麼短暫的一個瞬間,他甚至生出了一個錯覺。
仿佛他這一生此前曾經歷過的全部,乃至那遙遠得猶如夢境的所謂前世種種,喜、怒、哀、樂,他的和恨,所有的一切,全都不過只是為了全今日這一刻,他和在水之畔的相逢而已。
他將撲在自己口洶涌流淚的地抱住了,眼眶跟著泛紅。
他低頭,不斷地在耳畔聲哄,告訴自己真的回來了,回到了的邊。
但是卻哭得越發厲害,埋首在他前,雙手地抓著他的裳,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只肩膀微微抖。
不遠之外的高崗之上,忙碌的士兵停止了安營扎寨。歸來的騎兵,駐馬在那片灘涂之后。
無數雙眼睛,從遠近的周圍投來了注視的目。
幾個軍中將領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李穆,面激,正朝這邊疾奔而來,看到這一幕,遲疑了下,相繼停下腳步。
后的烏騅,踏著夕,來到兩人畔,停在河邊,飲了幾口河之水,隨即抬頭,安靜地看著自己的男主人。
李穆忽然抱起神,將放坐到馬鞍之上,自己跟著躍上馬背,將子輕輕攏懷中,低低地喝了一聲,烏騅便揚蹄,朝著前方,輕快平穩地前行而去,很快轉過一道河灣,將那些注視著的目,擋在了后的那片崗丘之后。
神扭,雙臂地摟住了后的男子,仰起一張淚痕錯的面龐,雙眸含淚地凝視著他,口中含含糊糊地喚他一聲郎君,聲音猶帶著一縷的殘余泣音。
的胳膊和子過來的那一刻,李穆到自己整個人為之哆嗦了一下。
之下,管之中,悉的,令他渾汗亦為之倏然豎立的一種激之,瞬間自他的最深之,如睡獅般被喚醒了。
這個夏末的黃昏,空氣里流淌著充盈了淡淡水腥味道的風,暖洋洋的,和散自發的幽香混在了一起,一寸寸地滲進了他的每一個孔之中。
李穆到自己心跳如雷,渾炙燥。
他親吻,。因他是如此地思念,念著的一切。
再無任何顧忌,他放開了坐騎的韁繩,任它行在河畔。一雙鐵臂將整個人從馬鞍上輕巧地抱起,轉了個向,面朝著自己,熾熱的,飽含了相思折磨和重逢甜的吻,便落到了的上。
神閉著眼睛,睫微微抖,被他灼熱的吻奪走呼吸,忘卻了一切。
四周靜悄悄的,水無聲無息地在腳下蜿蜒流淌,看不到頭,看不到尾。晚霞滿天,落日靜靜地墜在長河彼端那片廣袤田野的盡頭之。
烏騅仿佛被這遠的長河落日給吸引了注意力,停下腳步,出神地凝視著,輕輕甩馬尾。
李穆將神從馬鞍上抱了下來,解下外袍,鋪在河畔的一片草地之上,帶著,面向夕,坐了下去。
他的臂膀,依舊將地攬在懷中,片刻不曾松開。
神的頭靠他的肩上,著對面那快要沉下地平線的夕,低低地道:“郎君,你可知我名字的由來?”
李穆低頭。
“我阿耶曾夢回水,倘佯河畔,狂喜放歌,醒來倍加惆悵,便替我取名神,以為寄托之意。”
“我從小便想,倘若有朝一日,能我親眼看一看令我阿耶為之魂牽夢縈的水,到底是何等之水,那該多好……”
仰面,和李穆對這,慢慢地道:“那日,我從義趕往長安的路上,不慎落水,想起了一些我從前忘得一干二凈的事……”
“我想了起來,我好似活了兩輩子。在我的第一世,我的這個愿,直到最后投江而死,也未曾實現。”
“何其幸運,我還有這一輩子。因為郎君你,就在今日,終于我得償所愿。”
頓了一頓,凝視著李穆那雙自眸底深慢慢溢涌著芒的深沉眼眸。
“郎君,這一輩子,你為何定要娶我,以至于如此委屈了你自己?”
一字一字地問。
“從前是我親手葬送了你的一切。這一輩子,我知你帶著仇恨記憶而來。可是為何,你未曾向我,向我的堂姐,向這個朝廷,所有曾加害于你的施加復仇?”
“倘若你想,你本可以輕而易舉。”
李穆久久地凝視著,雙眼一眨不眨。
落日忽地收了它屬于白天的最后的一片紅,倏然沉墜,沒在了地平線下。
線突然暗淡了下去。李穆的眸亦隨之轉暗,他猛地將攬了懷中,地抱著,一不。
“阿彌,我真的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良久,聽到他在自己的耳畔啞聲說道。
“當初我之所以強行娶你為妻,并非全然出于對你的護。我對你,實亦有怨恨……”
“可是你終究還是對我更好。”
神的角上翹,終于出了微笑。
微微歪著腦袋,打量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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