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城關夾山而建,在距離關數里的平坦之,依著地勢,筑有一片巨大的營房。最前那麻麻的簡陋之所,便是兵營。西北角是馬廄,里面關著數量驚人的等待投戰斗的戰馬。對面械庫、糧草庫。營房的中間,一間占地闊大,突兀拔起,看起來和這兵營有點格格不的豪舍,便是新建起的專供匈奴將帥或來此督陣的西涼高貴胄居住的地方。
西涼皇帝,自稱天王的劉建,數日前親自來此迎敵督戰,自然落腳在了這里。
將近三更,屋中燭火煌耀。伴著一陣野般的低嗥之聲,一個留著辮發、赤著彪悍格的黑皮壯漢終于停下了的聳,翻在一張帶著雕飾的大床之上,大口大口地息。Μ.166xs.cc
子從他下偏過半張臉,艷面目,含脈脈,笑道:“天王對我可還滿意?”
這子乃是慕容喆,壯漢便是西涼皇帝劉建。慕容喆今夜一到,便被迫不及待的劉建接來了這里。
攻城略地固然是首要目的,但終于得手了這個原本對自己不屑一顧的慕容氏人,雌伏于自己下,也是人生一大快意之事,他的男子虛榮,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更何況,一想到自己今夜人在懷,而李穆或正掉自己所設的計中計里,劉建便到熱沸,見慕容喆又刻意討好,愈發得意,哈哈大笑。
“天王,非我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我總有些不放心。”慕容喆想了下,出言提醒。
“以我李穆的了解,他不似如此容易上當之人。我皇兄的人馬尚未開到。天王你還是小心為上,多派些人出去刺探接應,萬一生變。”
“公主放心。李穆他再狡詐,也不會想到我安排下了如此連環之計!你等著,看我如何替你慕容氏復仇。等砍下李穆的腦袋,奪了長安,我便封你為后,你我一道共天下!”
他越說越是興,盯著未著寸縷的慕容喆,眼睛里出邪之,將一把摟了過來,正要再次大展雄風,耳畔聽到遠傳來了一陣喧囂吶喊的聲音,聽方向,似乎來自城關那邊。
劉建停住,循聲轉頭,眼中出遲疑之。
“天王——不好了——”
伴著一陣紛至沓來的凌腳步聲,又一道充滿驚恐的聲音,突然在外頭嘶喊了起來。
“李穆的軍隊開到了!城關告急——”
劉建一把推開懷里的慕容喆,從床上跳了下去,胡抓了裳披起,打開門,箭步而出。
夜的寧靜,就此被突然打破。在此起彼伏響個不停的尖銳哨令聲中,整個軍營都了起來。
匈奴士兵從睡夢中被驚醒,胡抓起刀戟,奔出營房,連隊列都來不及整理,便朝著城關涌去。
“怎麼回事?”劉建一把抓住迎面奔來的副將,厲聲問道。
這副將負責夜守城關,等候著烏干一行人馬的凱旋,本就認定是穩勝券,守備松弛,加上軍中上下,人人都知天王今夜喜迎慕容公主,營房中間的那間豪舍里,想必連夜正在上演著房極樂,上行下效,營中非但沒有半分警惕,連那些城頭上的守衛,為驅趕瞌睡,就在李穆軍隊在夜掩護之喜,無聲無息地抵達了城下,他們還在相互私傳著燕國公主如何天下,以事人的種種風流韻事。
結果可想而知。
面對著李穆親自帶領軍隊發的突然攻城,副將從睡夢中驚醒,措手不及,一邊急召人守衛城關,一邊匆忙趕來向劉建通報消息。
“天王!左將軍怕是已經遭遇不測!否則怎會放任李穆連夜打到這里,事先卻沒有半分消息傳來?這不是在害天王嗎?”
匈奴兵野戰悍勇,尤其平地之上的騎戰,戰力過人,但守城,卻從來不是他們的強項。
這也是為何,在慕容替的軍隊到來之前,劉建千方百計,要將李穆軍隊阻在石口的主要原因。
而現在,他此前最擔心的一件事,還是發生了。
李穆竟避開自己所設的耳目,毫無預兆,于深夜時分,兵臨城下。
即便此刻,自己開門想要出去野戰,也是沒了機會。
他的臉大變,眼皮不住地跳,眺向城關的方向。
那里火熊熊,照亮了半邊的夜空。
“慕容替是死了嗎?為何還是不見人影!”
劉建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命人速速喚起全營軍士,從趕過來的隨從手中接過自己的披掛,匆匆穿戴完畢,上戰馬,朝著城關疾馳而去。
慕容喆從床上慢慢地爬了起來,穿上裳,走出去,爬到營房的瞭臺上,朝城關的方向看去。看了良久,又轉頭,向營房東北角的那個方向,漸漸出神。
……
東北方向,一由數重守衛看守起來的營房里,一燈如豆。
昏暗的燈火,照出墻上一對母子的影。
這里雖然偏僻,但方才外頭突然發出的那些靜,還是傳了過來,以至于驚醒了沉沉睡夢中的孩子。
雖然從出生的那一日開始,這個名“小七”的孩子,便跟隨自己的母親一道,被錮住了腳步。
他雙足丈量過的最遠的距離,是位于燕宮中的那個四方院落。他雙眼見過的最開闊的風景,是仰頭那片四方天空里的冬雪夏雨,一行歸鴻。
但這一切,都沒有阻止他的長大。
小七眉目純明,平日沉默寡言,不說話,但知道很多的事。
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知道母親和自己為何會和父親分開,知道有一天,他會尋到自己和阿娘,將他們一起接走,從此再不分開。
他還心心念念地記著一件事。
小七是他的名。因為高家和他同輩的男子里,他排行七,所以阿娘他七郎。
他是高家的七郎君。
他還沒有大名。
阿娘說,他的大名,要留到以后,讓父親給他起。他盼著這一天,能早日到來。
就在今夜,睡夢中,他再一次地夢到了父親,那個他從出生后,他便沒有見過,卻據阿娘的描述,悄悄地在腦海里,已是想象過無數遍的人。
那個做父親的男人,他應該又高又瘦,聰明而博學,溫而堅毅,勇猛而無畏,他有一雙明亮而有神的眼睛,他會來到這里,像個英雄一樣,將自己和阿娘帶走。
他被外頭傳來的那一陣喧囂之聲給驚醒了,睜開睡意朦朧的眼睛,了,立刻就醒了過來,爬起來,喚了聲阿娘,投到了的懷里。
蕭永嘉將兒摟懷中,側耳凝神聽著一陣陣遠傳來的仿佛軍士作戰發出的吶喊和廝殺之聲,片刻之后,牽著兒子的手,帶他來到那扇窗前,推開窗戶,著那片在遠城關方向的夜空中跳躍著的火。
“阿娘,是阿耶來救我們了嗎?”
小七看了片刻,仰頭著母親,小聲地問。
蕭永嘉眉頭微蹙,收回視線,低頭注視著兒子。
清楚地看到,在他那雙和他父親肖似的眼睛里,流出了一縷小心翼翼的仿佛極力克制著的期待芒。
下心中油然而起的疚和傷,正想回答兒子的話,突然,后傳來了一道子的聲音:“小七郎,姨來告訴你,你聽好了。那不是你阿耶來救你們,是你的姐夫來攻打城關。他不是要救你們,而是要害你們。”
蕭永嘉轉頭,看見慕容喆不知何時竟也來了這里,就立在他們的后。
上的裳還算整齊,頭發卻有些蓬。或許是燈火太過昏暗的緣故,的臉看起來白里泛青,目閃閃,視線落到小七的臉上,神似笑非笑,著些古怪,和從前每次出現在蕭永嘉面前時的模樣,很是不同。
蕭永嘉的心砰地跳了一下。
當年從產子,被慕容喆擄到北方囚起來的這幾年,雖失去自由,但憑心而論,就俘虜的份來說,自己母子所得的待遇,算是不錯的了。
尤其慕容喆。每次出現,對自己總是畢恭畢敬,甚至告訴許多外頭正在發生的事。在小七兒的面前,也是口口聲聲,自稱為姨。甚至有一次,竟還易容了神的模樣,哄他,說自己便是他的阿姊。
蕭永嘉一直冷眼旁觀。雖然漸漸疑心那種異樣舉的目的,但這麼久了,從沒見似今夜這般反常。
小七抬頭,迷地著自己的母親。
蕭永嘉輕輕拍了拍兒子的后背,轉向慕容喆:“你怎會在此?”
“我怎的不能在這里?長公主,你是個聰明人,我阿兄送你來此,目的為何,你應當知道。你聽到外頭的靜了吧?李穆已經打過來了。匈奴人很快便要支撐不住。劉建也很快就會拿你母子去威脅李穆,好換取一個息之機,等我阿兄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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