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到這個程度，該封城查一遍了吧。”寧忌道，“讓巡城軍起來，封鎖各個坊市，然後一個個的篩一遍，能篩出不人來……你覺得朝廷會這樣幹嗎？”

他提出了想法，曲龍珺那邊沉默了一陣，過了一片方纔靠過來，低聲道：“……我倒是覺得，不會這樣做。”

“……爲什麼啊？”

“福州的陛下爲了納妃，召集了許多人過來，暗地裡的壞人爲了搗，也已經召集了許多人。昨日開始兩邊拔刀見了紅。我若是陳霜燃、信圭，他一旦封城，我便遠遠的逃了……這一番封城大索若抓不住主謀，理的人越多，世面上的影響就會越壞，大家一來會覺得陛下撕破臉開始在福建殺人了，二來會覺得朝廷連福州的局面都抓不住，到時候陳霜燃這些人登高一呼，福建的各個宗族，都會上山響應……”

“嘿。”寧忌笑了笑，“所以我說，這皇帝真是窩囊啊，束手束腳的……”

由於家中長輩偶爾會說起東南的這個“弟子”，寧忌對這邊小皇帝的印象素來不錯，這次福州之行，先前見到這邊城市生活井井有條，其實心中也多有些好。眼下一對殺，什麼陳霜燃、信圭這樣的小狗都能讓刑部總捕被刺殺在路上，寧忌倒真是爲對方憋屈了一把。

當然，如今這件事與他的關聯也不怎麼大，他還在計劃鐵天鷹出宮時的刺殺，以及如何讓信圭這邊看到自己也是“壞人”的立場，事纔開頭，線索不足，急也枉然，略想了想，覺得無非看著別人的熱鬧，見步行步。

心中倒還有些好奇，父親口中說起這小皇帝時，向來說他是個樸實聽話的孩子，甚至在說起建朔朝覆滅前後的那些事時，對於小皇帝的幾次悲壯死戰，也是有著極高評價的。這次大發，左文懷等人並沒有表現出西南那樣的算無策，也不知道父親若是在這裡，看到小皇帝被這樣欺負，會用怎樣的方法將陳霜燃、信圭這些影裡的小狗揪出來掐死。

有時候想想，自己若是能有這樣的能力，應該也會出手幫對方一把——當然，更會順手掐死鐵天鷹這個王八蛋。

他想到這些，又不免看看一旁的軍師曲龍珺，的潛力很大，眼下雖然還做不到這種事，但若跟著自己再在江湖上游歷一番，將來再匯合華夏軍的幾支特戰隊伍，說不定也能在什麼地方讓自己像父親一般人前顯聖，大大的風一番。

想到這裡，也不免暗自“嘿嘿”兩聲。

另一邊曲龍珺皺著眉頭也想了片刻，道：“如今福州的局面不太平，聲勢鬧大以後，私下裡觀的大族，估計也是最後一站隊，仔細想想，這邊朝廷真正能佔決定上風的，主要還是手下的近二十萬大軍，若是得急了，說不定真會讓軍隊出，把這些人給打上一……”

寧忌著前方，這次倒是沒有多想：“那在爭天下的遊戲裡，小皇帝就徹底出局了。”

“嗯？”曲龍珺看著他，眨著眼睛。

……

皇宮之中，鐵天鷹站在那兒，嘆了口氣。

“……老臣自刑部出來，從來與下方的捕快走得最近，對各個衙門的底下人，也瞭解最多。老臣向來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有許多的衙門吏，初行時，對百姓尚有一顆憐憫之心，但往往就在他做了第一次的屈打招、羅織構陷的事後……此人便辦不得難辦的案子了，只因遇上難辦的案子時，此時多半都會以羅織構陷、屈打招來應付……”

君武的手掌，在桌子上無奈地拍打了一下。

下方跪著的壯員咬了咬牙：“匪人猖獗，朝廷與大族之間的結，依臣看來，幾乎是解不開的啊……只此一次，爲權宜之計……”

“行了。”君武在上方道，“朕只有你們這一套班子，只有你們這一些可用的大臣，此次面對如此大的事，朕說可以權宜，往後遇上一樣大的事，各位也依然會權宜。以朝廷的力量解開與福建各個大族的結，事是很大，那公平黨的事大不大？打真人，事大不大？與西南對抗，事大不大？這世上大的事多了，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慢慢拆解就是……”

這番話說得並沒有太多的慷慨之，也並不抑揚頓挫，但他話語中的意志是清醒的，說完之後，略頓了頓：“另外，餘卿，朕知道你的拳拳之意，也知道，如今朝堂中，不拔上來的年輕員，也都有與你一樣的心思……也正因如此，爲儆效尤，此次朕降你三級，到下頭去從頭做起吧，朕希你痛定思痛、再立功勳，往後能再來殿前議事。”

“……你可有怨言啊？”

書房中安靜了一陣，隨後，那員砰的一聲，磕頭在地。

……

夕漸漸變作般猩紅，馬車接近銀橋坊。

寧忌輕輕揮著鞭子。

“……爭奪天下，實際上也是爭奪民心，福州這邊，民心不全在朝廷，是因爲山野地方，那些宗族確實有存在的理由，是百姓要宗族，不只是宗族奴役百姓……小皇帝就算把福建的宗族殺過一遍，百姓就服他了嗎？不行的，將來反倒是軍隊變軍閥，要靠高和搶劫從百姓手上搶奪稅收和軍費，到時候什麼鎮海軍、背嵬軍，也會變全不能打的土匪部隊……爭天下這種事，不是不能殺人，但不爲搶民心而殺人，實際上也只會殺了自己……”

他的口中說著隨意的話語，一旁的座位上，曲龍珺先是訝然，隨後目漸漸明澈，倒是臉微紅，目中變得仰慕起來。其實過去在西南養傷的那段時間裡，看著那冷著臉的小軍醫，常常會有這樣的目出現，如今與對方定了名分，更多的時候覺到的是對方的活潑與可，但他終究是有如此智慧的一面的。

寧忌注意到這樣的目，洋洋自得，過得片刻，倒還是笑了笑。

“嘿嘿，華夏軍裡常常講這些東西的……”

不多時，兩人抵達銀橋坊，擺開了攤位。

……

夜漸漸取代了夕。

幾輛馬車自然而然地穿行在福州的街頭，雖然前後能見，但相互之間分得很散，乍看之下，絕不像相互認識的人。

其中一架馬車裡，悄悄地掀開車簾，一雙平靜與澎湃並存的眼睛，見了遠的金銀橋牌坊。

“……附近蔽，停一下，然後你們走。”

“這……”駕車的者猶豫了一下。

“我去理些事，上頭知道的……安危與你們無關。”

“……”

馬車終於轉向一邊。

……

前方的車廂，易容過的陳霜燃正在與車的中年漢子低聲聊天，中年人則注意著周圍的狀況，首先看見了中段車輛的不對。

“慢些走。”他吩咐了一句。

過得片刻，有人跑了過來，無聲地上了馬車，向陳霜燃等人報告“鐵拳”倪破的靜。

“吩咐的事？”中年男人蹙了蹙眉。

“……是有一件。”陳霜燃想了想，有些慵懶地說道。

“什麼事？”

陳霜燃大致的陳述了一番，對方聽完，蹙起了眉頭。

“他才殺了刑部總捕，衙門還在附近清掃，此時去試人手，想清楚，出事的可能不小。”

“銀橋坊後半，是魚市……”陳霜燃笑了笑，“早有安排……更何況，他縱然被抓了……與我們何干……”

中年人才無奈地點了點頭：“換車吧，不能讓倪破再知道我們在附近。”

“嗯。”陳霜燃點頭，笑，“其實……江湖大俠就是這樣，有時候我行我素，也有的時候……很有些樂子……您說是吧……”

那中年男人搖搖頭：“算了，倪破的武藝不錯，他的基礎打得牢，到如今一番歷練，將來會有大就，我倒不擔心他被一幫花架子怎麼樣，即便一時被衙門盯上，也不是沒有生路。只是他這名利之心若能收一收……若能聽人指揮，咱們安全事的可能會更大……”

“……您還真欣賞他。”

“行了，用他的時間還長著呢……”

他們下了馬車，隨後又換了通工，夜之中，星河正微微的眨眼睛。

……

倪破在上披了一層薄薄的斗篷，穿過昏暗的巷道。

上的正在翻涌。

殺死了總捕宋小明，令他全上下的都於巨大的興狀態，先前只是片刻間激烈的搏命廝殺，令他的狀態於巔峰，尤其是在順利殺死敵人之後，巨大的就和滿足，更是讓他熊熊燃燒。

他是從小地方出來的武者，錘鍊半生，原本打算在江寧城的英雄大會上打出頭臉來，然而名氣尚未彰顯，不久之後，天下第一人林宗吾連踏江寧城裡的各個擂臺，令他第一次的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也到了那強大背後的熱烈與澎湃。

在江寧的那段時日裡，他專心武道，紮紮實實的打擂，然而到了擂臺的後半段，因爲公平王的攪局，城的所有高層人都將目轉向了無聊的政治，擂臺比武了無聊的雜事，尤其是在比武的最後，何文掀翻了桌子，一幫人在城大打出手，甚至直接導致了擂臺賽的太監。他的熱像是被潑了一盆涼水，但也由此知道了此生的意義。

他抑著自己的憤怒。

抵達福州城的這些時間裡，他與陳霜燃這邊的衆多高手切磋，甚至得了包括吞雲大師在的宗師點撥，修爲與眼界都突飛猛進，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他自己也無比的明白這一點。

他並不愚蠢，也絕非單純的莽夫——大族與朝廷的廝殺才剛剛開始，刑部並沒有清自己這邊衆人的底細，陳霜燃等人在城也猶有餘力，這個時間段，是他嶄頭角且能全而退的最佳時刻。此時他剛剛殺了宋小明不久，且在街頭高傲地宣佈了自己的存在，倘若在一個時辰之，自己又能做下一番事蹟且全而退，將來綠林間說起他，便該有一種關雲長過五關斬六將般的瀟灑。

昨日陳鹽曾跟他說過不事，其中一件，屬於順帶的小事。

“……我家小姐打聽到，那信圭爺，飢不擇食招攬城的兩名年爲己用，聽說兩人不過十六七八，去年在江寧，還有過賊的名號，說不定你還聽過……你這幾日若有機會和把握，便去試試他們……當然大事爲主……”

倪破依稀記得，確實聽說過兩個小狗的名字。

對方在江寧城裡，似乎鬧出過一些麻煩。

但這種還未長開的小狗……招攬？

陳霜燃對之嗤之以鼻，倪破也覺得可笑，當然，那信圭在倪破等高手眼裡確實是無知且可笑的，雖然面上說起來是同夥，他也並不介意出手教訓一下對方。

這是最好的時候。

重傷兩人，或者打殺一人，也都無所謂，以最快的速度完這場廝殺，然後，在捕快到來之前——又或是之後——揚長而去，這邊在銀橋坊有佈置，離開的路徑，他也早已想好。而藉著這一天的銳氣到達最巔峰，回去之後他便能細細地咀嚼這番領悟，更上一層樓。

戌時一刻，倪破踏銀橋坊的街頭。

坊市之，人雖比平時些，但燈火延綿、觀衆衆多。

他材高大，帶著廝殺的氣，大步向前，猶如魔神，出一隻手，抓住上的斗篷，揮向一側的夜空。

夜的熱浪猶如詩歌，令人沉醉。

不遠的雜貨攤前，一隻小狗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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