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影博士回道：“不是，我們是把這次的預算分幾回，欒老師你還欠著我們幾餐呢，可不準賴賬。”

“不敢！”欒逍分神朝後視鏡又看了一眼，諸航低著頭，像是在沉思。

心理學碩士的學曆、租著公寓、買了新車，半年前，向寧大投遞了簡曆，課上得妙趣橫生，這樣的一個人，任誰也不會將他和別的地方相聯係吧！雖然算是一個戰壕裏的戰友，但的一切都擺在明麵上。諸航有些小小的擔憂，和欒逍走得近，會不會影響到他呢？不過，刻意疏遠也不好，也許就像和一般同事那樣相就行了。

把心理鞏固好，諸航才有心打量起窗外的景致。中秋之後，寧城的夜降臨很快，夜一彌漫上來就開始著。車的方向好像是夫子廟，那裏的小吃很有名氣，特別是秦淮八絕。剛來寧城時，首長換了便裝，一家四口晚上來逛了一回。

夫子廟貢街中心是魁閣，共有三層，紅牆碧瓦，過巨大的窗能盡領略到“槳聲燈影裏的秦淮河”。都沒來得及詠歎下，四人就回去了，兒太鬧，秦一銘中校太張，每一個挨近他們的人在他眼中都像是恐怖分子。

說是吃麵，去的地方卻很高檔。麵館就建在河畔，木窗漆紅，繁複地分許多整齊規矩的格子，上麵還有的雕花，再糊上窗紙，一時間就像置於千年前，側耳傾聽，經過的遊船上竹輕彈、子語嬉笑。

“我來寧城幾年了，都不知有這麽個地方。”諸航沉香的餐桌，不知是什麽木質，子很沉。

“一般吃麵的人不來這兒，來這兒的不是為吃麵，而是追求一種古早的致與雅意。”思影博士顯然是客，都沒要看菜單，傲地對店員說，“來三份素麵。”儼然是請客的主人般。

欒逍溫和地笑著，要是讓戰友們知道他在這種地方吃麵，估計牙會酸掉。不過，看諸航眼瞪得溜圓的樣兒，他想生活需要百種會，這兒還是值得來的。

真的是一碗清湯素水的麵，簇擁著那碗麵的，是一桌子的小碗小碟：燜，炒，魚塊，鱔，鱔糊，蝦仁，三蝦，鹵鴨，腰花……分量均勻，做法多為現炒，生生化素淨為華麗，變簡約為煩瑣。一碗麵，是吃出前呼後擁、眾星捧月的氣勢來。這份致與雅意，一般人真是欣賞不來。

“寧城人並不吃麵，吃一次，不過是為了上麵的澆頭。”思影博士指著桌上的碗碗碟碟道。

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諸航挑起一筷頭麵，今天對寧城人又重新認識了一下。“欒老師是哪裏人？”

熱氣模糊了鏡片，欒逍摘下眼鏡，用手帕拭著，正要回答，思影博士搶先回道：“天津。”

欒逍是在天津上的大學，實際上並不是天津人。給寧大的簡曆裏，他填的籍貫是天津，但他對誰都沒提過這事。他緩慢地戴上眼鏡，饒有深意地對思影博士笑了笑：“是的，我是天津人。”

“我老家在石家莊。放假時，我們可以坐同一趟火車回去，或者自己開車，兩人換著開。”思影博士夾起一塊蝦仁，心滋滋的。心理學家羅琳?霍斯曼有一本著作《人總是想太多》。哪怕是淵博的博士，到了一個年齡段，也會自然地就往多想，世界上那麽多人，你和他在同一所大學工作，年齡合適，家在同一個方向；他來報到時遇到的第一個同事是你，你有一次下臺階時走神，差點扭了腳，是他扶了你一把……一件件，一樁樁，一項項，生生地把兩平行線集在了一起，這不是命中注定，又是什麽呢？

諸航艱難地把口中的麵咽下去，長的脖子像隻引吭高歌的鵝，這麵看著桃紅柳綠、國天香，但還是喜歡唐嫂勁道十足的手搟麵。唉，沒品位就是沒品位。趁思影博士不注意，朝欒逍豎了下大拇指，心裏麵暗樂：君子如玉，有求之。欒逍布菜、倒茶，不近不遠，不親不疏，一派禮貌、淡然。

致再高，雅意再深，終歸還是一碗麵，吃太慢，麵仍然會糗。這頓飯，三人吃得很快。

秦淮河一天最的時，莫不過是華燈初上之後。思影博士說不能辜負這良辰景，把諸航拽進洗手間，塞了張百元大鈔：“良家婦不宜在外麵待太久，你自己打車回去。”言下之意，給和欒逍留個獨立相的空間。

諸航遲疑了下，思影博士急了：“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我好不容易遇見個心儀的，你不幫我一把可以，但不能攔著阻著。”

諸航頭痛。欒逍現在的任務中，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對誰心的，思影博士這是在唱獨角戲。“欒老師結婚了。”

“他那是在開玩笑，我看過他檔案……”思影博士察覺到自己說了，神僵住。

寧大教職工的檔案不會像軍方那麽保，但也不是可以隨便查閱的。在諸航的視下，思影博士無奈地坦白：“我……請別人幫我查的。”

“那人是檔案室的嗎？”

“不是，檔案室的人都很死板。我想了別的法子，就看了下欒老師的檔案，其他什麽都沒看。我不是要怎樣，我就想多了解欒老師。”

“思影博士，你在玩火。”

“加拿大王大學的一個研究小組經觀察發現，鳥兒把巢築在海拔越高的地方，雌鳥對於伴便越忠誠，這說明真在至高。我現在已經站在了高海拔的地方，我不怕風，我不怕火，這是我的誠意，對別人沒造傷害，這……不算犯法。”思影博士被諸航盯得慌起來。

“鳥兒的世界不歸我管，我就是好奇寧大有這樣一位計算機高人，怎麽還聘我來教書？”

思影博士鬆了口氣，諸航的著重點原來在這兒。“他應該和你不在一個段次，你比他強太多。”

果真是潛了檔案係統：“何以見得？”諸航故意說得很不忿。

“他要是真那麽強，現在也不可能還是個助教……你別套我話，我絕不會出賣他的。”思影博士意識到自己說太多，把閉得的，像個麵對敵人的英勇戰士。

諸航嗬嗬一笑，揶揄道：“你對欒老師可真是用心良苦。”

“必須的。你走不走？”

麵對思影博士懇求而期待的目，諸航最終妥協了。可惜欒逍死活不配合：“是我請諸老師吃飯，那麽我就有義務把諸老師安全地送回去。”

思影博士簡直想撞牆：“寧城的治安非常好的，諸老師也不是小生了，而且現在也不太晚。”朝諸航斜了一眼，諸航無奈地接話：“不要擔心我，我一到家，就給欒老師打個電話。”

欒逍不著痕跡地輕擰了下眉，笑道：“這兒思影博士不知來了多次，大概早逛膩了。再說我是個沒趣的大男人，和我逛也沒什麽意思。要是再被同事和學生們看到，引起什麽誤會，那就更對不住思影博士。我們還是一起走吧！”

思影博士想說“我不在乎”，欒逍已搶先走了出去。諸航莫能助地聳聳肩，落花有意，流水無，是岸邊的巖石，這一場風花雪月和無關。

在車上，思影博士做垂死掙紮：“那先送諸老師，我不著急回家的。”欒逍應道：“思影博士家近點，先送你。”

思影博士下車時，無力地耷拉著頭，看上去有點楚楚可憐。諸航對欒逍說：“你有點小麻煩哦！”

欒逍在心底笑出了聲。心理學上講人有三個麵，一個是本我，一個是自我，一個是超我。超我是想象中的自己，是一個努力方向。自我是現實生活中的自己，外人眼中的自己。本我是骨子裏真正的自己。思影博士的超我是很溫婉、高雅，同時又風萬種、生活很有趣的傾世才，常說非常欣賞徐誌夫人陸小曼，才藝又絕，可傾城，徐誌飛機失事後，沒有消沉，也沒消瘦，依然把生活過得鮮奪目，這樣的子懂得珍自己。思影博士的自我是盡量顯示出自己優雅知的一麵，卻控製不住骨子裏時不時溜出來的八卦本我。欒逍沒有為豎起圍牆，是因為思影博士對學校的事和人知無不言，還有在，他走近諸航就是安全的。至於思影博士怎麽浮想聯翩，那是思影博士的事，他自認對從沒逾矩過。

下車的地點是一個地鐵站臺，從站臺到軍區大院，諸航還有十分鍾的路程。向欒逍道謝，揮手道別。

這塊區域欒逍不陌生，在寧城的市區通圖上，隻是尋常的一點，卻不是普通人、車能隨意進出的。難道諸航是軍區某位首長的孩子？有這可能。軍中有不軍二代，如李南大校、卓紹華中將，將門出虎子，也算是子承父業。有諸航這樣的孩子，那位首長的人生該是妙趣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