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大校園網上的論壇這兩天有點太過安靜。
寧大為了彰顯出綜合大學公平、和諧、民主的格調,對於論壇上的帖子,隻要言論不太過分,一般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因而,寧大的論壇活躍度非常高,每天發帖、刷帖的人很多。久而久之,雖比不上天涯、豆瓣那樣的知名度,但在網絡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突然的寧靜,讓經常顧的人很不適應。觀了兩日,有人忍不住發帖問:寧大,你還好吧?
管理員公式化的回答:一切都好。然後悄悄給發帖人發了封私信:衝擊波太大,需要時間來調整心態。
以往,披著個馬甲上來,調侃同學、開涮教授、評論時事,怎麽恣意怎麽來。有時候,大夥兒還比著來,誰說得最勁,誰的帖子最火。逞一時口舌之快,從不去想會有什麽後果,就是有,也當沒看見。誰知道馬甲後麵藏著的是誰?
但如今不行了。
諸航的第三節課是在報告廳上的,據說報告廳後麵的一棵四十年的香樟樹上都蹲了仨人。在場的人瞠目結舌地得知好萊塢超炫的大片有些真不是吹的,人家真的有有據。諸航並沒有演繹計算機強大到可以改變導彈的方向、衛星的覆蓋範圍,隻是通過模擬網絡進到一個公司的監控係統,隨意關閉、改變或破壞原有的電子監控係統的設置,然後遠程控製一個人的電子心髒起搏,一瞬間,仿佛將別人的生死牢牢攥在了掌中。
因為人多,諸航用了耳麥,其實多餘了,報告廳雀無聲,似乎連空氣都不再流。
這是上半節課的容,課間十五分鍾,幾乎沒什麽人走,每個人都像了一位思想者,神凝重。
下半節課,諸航360°旋轉,要求各位同學匿名向外發送一封郵件後,或者用虛假IP地址,然後把郵件刪除,再把筆記本殺毒、清理痕跡和垃圾。
“一個問題,通過一封匿名郵件,可以追查到發件人的位置嗎?”諸航問道。
許多人搖頭,理論上可行,但是行起來非常困難。諸航隨意指了位同學,要了他的匿名信件,五分鍾之後,在百度地圖上用箭頭標記了發件人的地址。
“老師是怎麽做的?”一隻隻手臂舉起,要求回答。
諸航神地一笑,指著天花板:“天空裏有雙眼睛,不管你做了什麽,它都在看著。中國有句古語‘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別以為你刪除了、格式化了,或者換個地方、換臺電腦、換件馬甲,就無跡可尋,錯,月穿水麵才無痕,你隻要做了,今天不被發現,明天你可以僥幸,但是有一天,尾終究會出來。計算機時代,就是這麽讓你又又恨,所以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後行,這是諸老師的友提醒。”
當夜,有幾人就做了噩夢,醒來後,一的冷汗,半宿坐著發呆。第二天,論壇裏某幾個帖子被悄悄刪除了,接著,幾位大神級的馬甲開始長期潛水,理由是快畢業了,忙!
這一場不事故的變故,諸航並不知道,正在發愁下節課講什麽好呢,嚇也嚇過了,哄也哄過了,也過了,騙也騙過了,似乎沒什麽噱頭了。唉,書到用時方恨!在網上看了半天的《名師課堂》,去洗手間轉了一趟,回來時,剛好撞見思影博士從欒逍的辦公室出來。欒逍辦公室裏窗簾拉著,輕的音樂像泉水般流淌,這種況,一般是有人過來心理諮詢前用來舒緩緒的。自心理諮詢室開張以來,來諮詢的人很多,特別是生,可能是青春期迷茫癥。看上去一個個還好,笑靨如花,穿得的,眼波含,像是要赴一場等待很久的約會。
諸航替欒逍苦,為這麽豔的花朵解,是一種甜的折磨。
思影博士有點不自然:“我……我有點專業問題向欒老師請教。”諸航敷衍地笑了笑,表示理解。思影博士今天的眼睛漆黑,像兩顆黑葡萄似的,很是人。很多人不化妝不敢出門,諸航想思影博士不戴瞳,估計也不會隨意見人。生活得這麽苛刻有意思嗎?欒逍說這是一種完主義的強迫癥。強迫癥的病因到現在也沒有統一的說法,那些患有強迫癥的人會不由自主地做一些事、想一些事,否則就會異常焦慮不安。
諸航定神想了一下,思影博士確實有這種傾向,車要停在固定的車位,用餐一定要在靠窗的那個位子,有人坐了,就等著,不然寧可不吃飯。周幾穿什麽風格的服,每個月的幾號做SPA,都雷打不。說的幸運數字是6和7,在這兩天,都會去買彩票,雖然從來沒中過獎。
“這病有藥治嗎?”諸航問欒逍。
“的癥狀很輕微,對別人沒有影響,不需要醫治。”欒逍扶了扶眼鏡,回答道。
欒逍無論是用餐還是在做課件,坐在那裏腰背都得很直,坐相非常端正,一看就是過良好教育的樣子。他上學時一定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學霸,諸航如此下結論。
不知欒逍對思影博士說了什麽,的臉上寫滿低落,有點想傾訴的樣子。諸航怕的,自己實在不是一個好的傾聽者,在開口前,逃了。
諸航是在去食堂時發覺被人跟蹤的,那人水平太臭,跟了幾步,諸航就發覺了,驀地一回頭,那人隻來得及把子在樹後,一雙穿著耐克籃球鞋的大腳委屈地暴在視野裏。微微一笑,買好飯,端著餐盤出來,在池塘邊找了張長椅坐下。池塘裏種了幾株睡蓮,這花的花期很長,六月就開了,差不多可以持續到十月中。它很是矜持,不像有些花,一旦開放,就沒日沒夜地賣弄風。它隻在白天綻放,到了晚上,便收起姿容。縱使如此,花季還是留不住,水麵上隻漂著幾片打了卷的枯葉。
諸航飯吃了一半,邊坐了一人。諸航不疾不徐地把裏的水芹菜咽下去,把目從耐克籃球鞋挪上來,對上馮堅憋得通紅的臉,詢問地挑了下眉。
和馮堅有一個賭約,贏了,但隨著人氣的驟升,這個賭約沒有意義了。馮堅每堂課還是會坐在第一排的中間,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燈籠似的雙眼。一開始是憤怒,後來是迷茫,再後來是堅定,像一隻蛹到蝴蝶的蛻變。
“諸老師,我要轉到電子工程係,我要做你的學生。”馮堅的臉上呈現出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諸航很是虛榮、惶,同時還微微有點不安,不自覺地把往另一側挪了挪。“你不轉係,現在也是我學生啊!”這麽個大塊頭竟然是學金融的,而且都大三了。
“那不一樣,我現在隻能選修你的課,轉係過去,你所有的課我就都能修了。”
諸航拭汗:“目前,我並沒有開別的課。”以後也不可能開吧!
“我可以等。”
麵對馮堅誠摯而又熾熱的目,諸航吭嘰了半天,說:“你現在轉係,學校不會同意的,對你以後的就業也不好。”
馮堅咧開大樂了:“諸老師,你還不了解我吧!”他把手指向不遠像水立方的一幢建築,那是寧大新建的育館,“那樓,我爸捐了一半。寧大承諾我爸,我想讀哪個專業就讀哪個專業。以前,我想做個職業高爾夫球手,可寧大沒高爾夫這個專業,我就選了金融混著。這些年,我像株浮萍似的漂著,不知哪裏可以紮。現在,我明白了,原來我一直在等諸老師。”
諸航差點撲倒在地,真的誤人子弟了。忙截斷了他的話頭:“你是不是想為一個黑客?”很多學生被的課刺激了,難免會有一時的走火魔。
馮堅居然出了委屈的神:“我不缺錢,對那些小小沒興趣,我也無意窺探別人的私。”
聽起來好像諸航辱沒了他,諸航好奇了:“那你有什麽遠大的誌向?”
馮堅了:“我非常崇拜諸老師,以後想做諸老師的研究生。”
諸航傻眼:“我辦公室是在研究生院,可是我還沒資格帶研究生。”
馮堅不慌不忙道:“那就做你的助教,我可以給你提包,可以給你倒水,可以開車接送你上下班,就像王琦對羅教授那樣。”
諸航把餐盤擱到一邊,等著馮堅的下文。
“寧大有三大奇葩教授,排第一的是中文係的董教授,自己忙於上電視和走,基本上不給學生上課,但到了考試的時候卻擺出鐵麵無私的架勢,把題目出得非常難,一定要掛掉一批人才過癮;排第二的是外文係的方教授,整天帶著一幫漂亮生翻譯英國的十四行詩,然後在課堂上朗誦,像表白似的,要多麻有多麻;羅教授排第三,在寧大待了十多年,沒人領著,他就找不著教室,桃李滿天下,哪棵是桃,哪棵是李,他不知。他從不帶碩士生,至今未婚,除了上課做實驗,所好之事就是下圍棋。他對對手很挑剔,比他水平高的不行,水平低的也不行,這些年,就出了個王琦,能和他維持著個平衡,又能讓他下得痛快。所以,盡管王琦是學計算機的,還是進了生化係做了他的助教,這就投其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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