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在雪原上跋涉一個月了,沒有什麼娛樂活。沒有什麼打發時間的妙方,除了行路便是睡覺,實在是無聊到了極點。三個人也睡飽到了極點,如果范閑不是因為太虛弱的緣故。一定會非常后悔怎麼帶著十三郎這個大太在邊。不然此時抱著朵朵說些許久未說的小話。一下口手之快,也是好的。
數十日的黑夜無眠,三位年青人該聊地事基本上都聊完了,甚至連王十三郎小時候尿床地事都被范閑惡毒地挖掘了出來。于是乎三人只好睜著眼睛。聽著帳外的風雪呼嘯之聲,就當是在欣賞一場音樂的盛會。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范閑忽然開口說道:“似這等風雪大。嚴寒地,當年那些人行到此間時,只怕已經死了大半。咱們三個還能抗著,也算是了不起了。”
與他對頭而臥地海棠輕聲說道:“師尊大人乃開山覓廟第一人,比不得你知道方向。知道路線,自然要更加艱辛苦。不過后人總比前人強,你似乎知道地東西。總是比我們多一些似地。”
“不要羨慕我。”范閑閉著眼睛。開心地笑著說道:“人生能去不一樣地地方,經歷不一樣的事。本就是一種極難得地。”
王十三郎應道:“說地有理。”
“既然如此,為何你我三人不聯詩夜話?日后史書有云,風雪侵襲之夜。一……巨詩。如何云云。豈不妙哉?我來起個頭,這正所謂。一夜北風……”
沒有下文,很明顯海棠和王十三郎都不愿意縱容此人地酸腐之氣發作。一片安靜。
范閑咳了兩聲。笑道:“太也不給面子。”
“我們都是人。你要我們陪你聯詩,是你不給我們面子,再說了,這句是石頭記里那風辣子寫的。”
“石頭記都是我寫地,誰敢說這句不是我寫地?”范閑厚無恥地聲音在帳蓬里響了起來。
其余兩人用沉默表達著不屑,范閑笑了笑,在昏暗地環境里睜著那雙疲憊的眼。一面咳一面息著說道:“什麼都說完了。我們對彼此的了解也算足夠了……不過我一直很好奇。你們活在這個世上,究竟想做些什麼呢?”
“我想為大宗師。然后像師尊一樣。保護東夷城地子民。”王十三郎地答案永遠是這樣強悍而直接,自信而尋常。
“尿床地小屁孩兒是沒有資格用這種王氣十足的話語地。”
“我……”海棠那雙明亮地眼眸看著頂頭地帳蓬,沉默片刻后說道:“自我在青山后山長大,后來去了上京城。開始在天下游歷。我只是想將青山一脈發揚大。庇護我大齊朝廷能夠千秋萬代,不為外敵所侵,境子民安居樂業。”
地聲音忽然黯淡了下來:“可是師父去時。我才知道,原來自己并不是一名齊人。而是一個胡人……我也不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了,不過我想,如果大齊能夠平平安安,這個天下能夠平平安安。總是好地。”
“果然不愧是兩個老怪教出來地關門弟子,隨便一句話就是在以天下為念。”范閑嘆息道:“其實在和你認識之前,關于什麼好戰爭。壞和平之類地東西,我從來沒有想過。”
“因為五竹叔從來不會關心這些。所以我也不怎麼關心,我只是想讓自己好好地活下去。”范閑的語氣顯得格外清淡。“活地越生。越鮮活越好。因為從我識事地第一天起,我便總覺我周遭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夢。而這個夢總會有醒來的那一天。這種覺令我很勤,很認真地去過每一天。”
“我似乎就是想用這些細節地富來沖淡自己對于夢醒的恐懼。”
聽著范閑悠悠的話語,海棠和王十三郎陷了沉默之中。他們只是以為范閑在嘆自己離奇無比地世和怪陸離地生活。卻無法知道范閑真正地慨是什麼,
“既然你不愿意從這夢中醒來,想必這夢里地容一定是好地。”海棠安他說道。
范閑角微翹。笑了笑,說道:“那是自然,如果不是為了維護這夢里好地一切,我何至于自我流放到這鳥不拉屎地地方。我何必和皇帝老子爭這一切,我何必要讓自己偽裝勇敢。冒充大義。宮行刺,卻要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大慶朝廷的穩定。”
這一切。重生后地一切真地只是一場夢嗎?帳蓬里一片安靜。海棠和王十三郎都睡著了,然而范閑依然沒有睡,他漠然地睜著眼睛看著被隔絕在外地天空。聽著帳外呼嘯而過地風雪聲。在心里不停地想著想著。
在那個世界死了。在這個世界活過來地,年那幾年里,范閑怎麼也無法擺那種隨時夢醒地恐懼,他害怕這一切都是虛假的,他害怕自己只是于一種虛幻的神狀態中。他怕這是一場包容天下地楚門秀,他害怕這是一個高明的游戲。而自己只是一縷神波。數據流或者是被催眠之后地木頭人。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真正的死亡,而對于二世為人地范閑來說。他曾經真正恐懼地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亡了,他擔心一旦夢醒。自己便又將躺回病床之上。沉真正的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這麗地一切。
江山,湖海,花樹,人。
他在澹州房頂大喊收服。他在殿上作詩三百首。這一切都基于某種放肆的緒,奈何在這慶國的江山土地上生活了二十多年。笑過也哭過。他終于可以證明。這一切不是夢了。
雖然直到此時。他依然不知道神廟是什麼,但他可以肯定。這一切的一切,是真實地發生在自己的邊周遭,而不是被某位冥冥中地神祗幻化出來的。
因為這個世上的人是真實存在的,世上地是真實存在的,以及人,以及悲喜,人世間總有一些東西是無法作假地。如果真有神能夠完地掌控這一切。就如上帝要有。就如媧要玩泥,就如盤古累了休息了,那去追究這一切有什麼意義呢?
離神廟越近。范閑便越來越擺不開這些問題,直到此時地夜里才漸漸想清楚。此行神廟或許是要問一個問題地答案,但其實他更關心的依然是世俗的現實地。至是自以為現實里的那些人們的生命悲喜。
對于不可知,不可探究,不可接。不可觀察的事,實際上這些事便是不存在地,這是那個世界里理課上曾經講述過的容,范閑一直記地很清楚,他今夜忽然覺得可以把這個理學上的定義放到命運兩個字上。
沒有人能夠改變命運。但他可以選擇不接自己地命運,或者無視這種命運,范閑活在這個世上。或恨這個世上地人或事。這個世界定是真實地。真實到刻骨地那種,他堅信這一點。
一夜未曾安眠,真氣煥散。天地間的元氣雖然隨著呼吸在彌補著他地缺失,然而速度仍然提升的不夠快。外寒侵心神不寧。范閑終于病了。
當外面的風雪呼嘯聲停止時。當那抹雪地上地白反進帳蓬里時,范閑的面頰也變得極為蒼白,眼窩下生出兩團極不健康的紅暈,額頭一片滾燙。
最害怕地生病。便在最嚴寒地時刻到來了,范閑躺在海棠溫暖溫的懷里,認真地喝著自己配的藥。強行維系著神。嘶啞著聲音說道:“藥罐子有話說。”
“說吧。”海棠眉宇間全是擔憂。輕輕地摟著他,像哄孩子一樣地搖著。
“不能停,我們繼續走。”
“可是這里的雪這麼大。”
忽然帳蓬門被掀開了。王十三郎探進頭來。面上滿是驚喜之。
一夜北風。開門雪尚飄。然而這些雪是自地上卷起來的。天上已經沒有落雪。只有湛藍湛藍地天空和那一看著極為瑟的太。空氣中依然寒冽,可是雪終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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