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只是無力地掙紮了一下,便轉過來,抱住蘇南。
風過乾枯的河床刮過來,帶著昨夜宿雨的料峭。
蘇靜攥著蘇南的胳膊,嚨發出嘶啞的哭聲,和風聲混作一起。
好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一樣的,那樣痛苦而又抑。
……
蘇靜答應離婚,王承業會一次支付一筆錢,然後按月給付寧寧的養費。房子是王承業的婚前財產,蘇靜得搬出去。
蘇靜帶著南南迴了蘇母家裡,本就不大的房裡,多了兩個人,多了許多東西,越發顯得仄。
蘇母卻很高興,裡裡外外打掃一遍,又特意請了半天的班,做了一桌子菜。
席上不停地給兩人夾菜,又給每人斟了小半杯酒,笑說:「咱們四個從頭開始,苦一點不怕。南南馬上就畢業了,今後日子肯定是越來越好的……」
蘇靜著肩膀,一滴眼淚落在了酒杯裡,端起來一飲而盡。
***
蘇南迴到旦城。
這幾天,一直跟陳知遇電話聯繫。
家裡的事,被s司刷掉的事,一個字也沒和他,仍然和往常一樣,正經不正經地瞎聊。
有時候陳知遇給發來照片,滿塘枯荷,或是被急雨打落的花,或是煙霧繚繞的瀑布。
在w縣的最後一天,他發來別人拍的,他正與人簽合同的場景。
「你陳老師又賺了一筆錢,可惜你沒看到。」
又傳過來一張荒煙蔓草的空地,「這兒要建個民宿,我自己設計。很靜,夜裡能看見星星。」
宿舍裡沒人,蘇南著手機,眼淚不知道怎麼就落下來了。
陳知遇又發:「等民宿建好了,你跟我來看,我給你留著星空r。這回真沒的商量。」
屏幕上的字都模糊了。
回:好。
陳知遇:明天回崇城,理點兒事,週六來找你。
仍然回:好。
陳知遇看著屏幕上冒出的這字,嘆了聲氣。
要是這時候給傻學生打個電話過去,一定能聽出來語氣不對。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求職或是論文,必然是遇上了什麼難過的坎。
可費盡心機瞞的時候,他真的不忍心揭穿。
以前帶本科生的時候,經歷過一件事。
學院有知名校友贊助的特困生補助,每年評選完畢,會在院裡的佈告欄張公示。
那次是名單出來的第二天,他收完信箱的郵件上樓,走出兩步,聽見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定住一看,特困生公示前站了個生。
很瘦弱的一人,面蠟黃,束著一把稀疏的馬尾。
盯著那公示看了很久,又往院門口看了看,見沒人過來,推開佈告欄外的玻璃,把那張公示一把扯下來,洩憤似的撕作了碎片。
後來,他跟院長提了建議,崇大新聞院的特困生名單,自此再也不作公示。
他算不得多溫,但在這種事上,有多喜歡蘇南,就有多不願意會因此到傷害。
能怎麼辦?
只能守著等著,看哪一天願不願意自己說出來,甚而向他尋求幫助。
「陳教授,這菜糊趁熱好吃……」
陳知遇回過神來,收起手機,笑說:「山野風味確實不錯。」
「以後陳教授常來!我們這兒生態好,山清水秀……」
又一推杯換盞,他喝得微醺,卻總覺得心裡沒滋沒味,大約是因為蘇南不在跟前。
隔日,蘇南接到一個電話,崇城著名私企x司,問有沒有時間去面試。
蘇南翻自己記的備忘,只有週四有時間。對方跟定了週四下午兩點,旦城稀頓酒店。
掛了電話,蘇南把這時間填進備忘錄裡,總覺得有點奇怪,印象中,並沒有投過x司。
問室友,室友說:「這有什麼奇怪的,你網申海投了吧?很多公司不集中舉行校招,會去招聘網站篩簡歷,學歷和專業合適,就直接去面試——x司蠻好的,我能跟你去霸面嗎?」
週四,蘇南拖著毫沒見好轉的大腳趾,去稀頓面試x司。
來面試的,除之外,還有7人。問了一下,都是沒投簡歷,卻接到電話的。
面試流程正規,沒有群面,一共三,而且效率極高,基本一面結束,不出二十分鐘,就通知去二面。
下午四點,蘇南見到了x司的hr,一個竹竿似的西裝男。
一進屋,竹竿男就站起,「請坐。」
蘇南趕打招呼,「下午好。」在竹竿對面坐下。
竹竿瞧一眼,又往桌上的簡歷看一眼,「你本人比照片好看啊。」
蘇南愣了下。
「該問的前面幾個人都問了,我就一個問題,什麼時候能來上班?」
「我還沒畢業,可以先實習。」
「馬上就能去,是吧?」
蘇南愣了下,「算是吧。」
「好,你回去等通知吧,最遲明天晚上給你答覆。」
蘇南有點兒雲裡霧裡的,「就……結束了嗎?」
竹竿男一看手錶,「哦,才一分鐘啊。」
蘇南:「……」
「那再聊會兒吧。我看看……」他把簡歷拿起來,「槭城好玩嗎?」
「不算好玩,沒有什麼特。」
「哦……那旦城有什麼好玩的嗎?」
蘇南簡單介紹了一下旦城的著名的景點。
竹竿男點點頭,又看手錶,只過去了三分鐘。
竹竿男:「……」
蘇南:「……」
竹竿男:「會編程嗎?」
蘇南:「本科只學過一點……」
「c?java?c??」
「……html。」
竹竿男:「那不編程……」
竹竿男像是沒轍了,「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蘇南:「我想問一下,我進去之後主要是做什麼?」
「新運營,產品經理助理,行政……你想做什麼?」
蘇南一愣,「都行嗎?」
「唔……不啊,編程你就不行。」
蘇南:「……那產品經理助理,負責什麼?」
「就給產品經理打雜的啊。混幾個項目經驗,原來的產品經理被踹了,你就能上位了。」
蘇南:「……」
從來沒見過這麼奇怪hr!
竹竿男又看手錶,「差不多了,你回去吧,明天晚上6點通知你。」
蘇南抱著簡歷,離開房間。
堪堪差一點關上門,聽見裡面傳來電話鈴聲響起。
蘇南不知道於什麼機,沒走。
便聽見竹竿男接起電話,「……陳老師,已經面試完了。嗯……肯定沒問題的……不,不能記您賬上,等回崇城了,我請您喝酒。」
蘇南愣著,有好半晌,腦中一片空白。
掏出手機,給陳知遇撥個電話。
佔線。
離開酒店,陳知遇電話回了過來,「剛給我打電話了?」
「嗯……面試結束了。」
他聲音聽起來格外平靜,「怎麼樣?」
「不知道,太順利了……」
「順利還不高興?」
蘇南在花壇前面蹲下,風颳得有點冷。
好像聽不清楚自己的聲音,視線裡只有幾片模糊的枯樹葉,風裡打著旋,又被吹走。
「陳老師……您不相信我嗎?」
腳趾始終沒好,反而越來越嚴重。
早上又去校醫院看一次,醫生說裡面有淤,得拔了指甲蓋清理,不然久了要化膿。校醫院沒有手設備,醫生開了單子,讓去人民醫院。
週五人多,門診排著隊。
蘇南著單子坐在椅子上,盯著電子屏幕裡的滾的號碼。
「118號,蘇南,2號就診室;118號,蘇南,2號就診室……」
蘇南反應過來,急忙拿起擱在膝蓋上的病歷、醫保卡和錢包。
前人影一晃。
蘇南愣了愣,抬頭。
多日未見的陳知遇,面沉肅。
「陳……」
他不吭聲,一把將從椅上拉起來。
東西沒拿穩,醫保卡掉了。
他彎腰給撿起來,塞進手裡。手臂繞過脅下,攙著,往就診室走。
醫生檢查之後,戴上口罩,「請家屬在外面等候。「
蘇南坐在床沿上,抬頭去看陳知遇。
陳知遇沒看他,直接轉出去了。
他靠著牆,手去煙,想起來不能,停了作。
裡面傳來蘇南有點兒發的,清脆的聲音:「……會打麻藥嗎?」
「當然得打,指甲要整個給你拔下來,不打你得了?」
「拔完了,長的時候會不會疼?」
「疼的,忍忍唄。」
陳知遇心臟也好像跟著抖了一下,手指用力,口袋裡煙盒給得不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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