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窗戶坐著,看一會兒寧寧,看一會兒外面。
刮了兩夜的風,早起下了雪。
遠近高高低低的樓房,髒兮兮的道路,連同遠那棟惹眼的紅房,都變了一片白。
時間過得很慢,心也跟著安靜。
那些躁的、不安的、焦灼的……漸漸水落石出。
陳知遇從帝都回崇城,把學校積的一攤子事兒理完了。
跟蘇南已經有整整兩週沒見過面,全靠電話聯繫。家裡有人,打電話也不怎麼方便,每次說不到兩句話,就得去給蘇母幫忙,或者照看外甥。
夜裡聽見風聲呼號,早起一看,下雪了。
開了窗,風裹著寒冷的晨風進來,窗簾被吹起,又吸下去。
出手機,給蘇南打電話。
接通,那邊小聲地「喂」了一聲,「等一下,我去洗手間。」
就聽見窸窸窣窣,然後是門闔上的聲音。
「你家人還沒起?」
「沒呢……我姐姐今天調休。」
陳知遇拿過煙點燃,靠窗站著,風把煙霧刮得四竄,「崇城下雪了。」
「哦……」聲音有點平淡,「槭城也下過了。」
陳知遇抬眼看著屋。
這公寓安靜,買這麼一,也是有這個考慮。之前不覺得,現在蘇南迴家了,總覺得房子很大很空。
「……我來接你,去南山看雪。」
那邊沉默著。
片刻,才聽見出聲:「您別來了,我年前出不了門的,我媽會問。等年後吧?」
「那我親自來說。」
「不要!」
陳知遇愣了一下。
就聽那邊又沉默下去。
過了半會兒,「……太著急了,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話其實平平淡淡,但就是聽得他心臟突然一,沒來由地往下沉。
他咬著煙尾,猛了一口,「那就等年後吧。初十,我來接你。」
***
這個年,著實過得沒滋沒味。
不跟程家一起過,年味也跟著減了一半。到他這個歲數,過年也就走個過場,春聯的時候,晚上載著一家人去固定燃放點放煙花的時候,等新年鐘聲的時候,都想著蘇南要是在跟前就好了。
總覺得年末年初的兩個月,過得有點飄忽,懸著一樣,說不出來是為什麼。
陳家遊廣,年關跟人走,來來去去,到初八才消停下來。
顧佩瑜給鬧得不行,初八下午,從老宅搬回西郊別墅。
陳知遇開車送,路上,顧佩瑜說:「昨天你爸問我呢,蘇南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陳知遇笑說:「您怎麼說的?」
「我說,你想知道自己見去啊——他估計是想挑個合適的日子,一起吃頓飯。」
「要是不把爸的思想工作做好,我不敢讓蘇南跟他吃這頓飯。」
顧佩瑜瞅他,「你把你爸晾了兩三個月了,他榆木腦袋也怕是已經想通了。」
陳知遇笑看顧佩瑜一眼,「是他自己想通的,還是您給說通的?」
「你跟程宛婚反正已經是離了,影響也造了,還能怎麼樣?你都這個歲數了,找一個總比就這麼了孤家寡人得好。他以前就沒管住過你,現在更是一點辦法沒有了。蘇南家世確實不出眾,然而這個也不怎麼妨事……咱們家能缺這一點錢嗎?」
陳知遇沒吭聲。
「我是真的喜歡蘇南,乖巧,招人疼……年前見過一回,但沒細跟說上話。」
「什麼時候的事?」
「就你出差那幾天,怕一個人待著無聊……」顧佩瑜一頓,忽的想到什麼,「你一直跟蘇南住在大學城?」
「嗯。實習公司離那兒近。」
「我說呢。」就把那一茬誤會跟陳知遇說了。
陳知遇一愣,「去我公寓拿的文件。」
顧佩瑜瞅他,「是啊,怎麼了?」
陳知遇抿著,沒吭聲,按捺著焦躁,將顧佩瑜送回別墅,沒敢耽誤,調轉車頭就往槭城方向開去。
*
路上一地煙花竹燃放的紅碎紙,混在泥水車轍裡,污濁不堪。
陳知遇把車停在去年見蘇南的那個巷口,下了車,給打電話。
天快黑了,天上堆著暗雲,寒風料峭。
蘇母走親戚去了,蘇南在餵冒了的寧寧吃東西,蘇靜剛下班,在浴室裡洗臉。
電話響起來,蘇南把手裡小碗擱在茶幾上,拿過沙發上的手機,看一眼來電人,神沉下去。
「陳老師。」
「上回你姐家門口的巷子。出來。」
蘇南一愣,「……不是說初十嗎?」
「出來,有話跟你說。」
蘇南往浴室裡看一眼,「……我現在走不了。」
「我等你。」
電話掛了。
蘇南嘆聲氣,把碗端過來,繼續餵寧寧吃飯。
蘇靜卸完了妝,從浴室出來,臉上還掛著水滴,在沙發上坐下,接過寧寧,「去吧。」看蘇南一愣,又把碗和勺子拿過來,「每天晚上打的那些電話,媽不知道,我還不知道?」舀了一勺混著湯的米飯,送到寧寧邊。
「姐……」
「你這麼大了,自己做主。覺得合適就帶回來。」蘇靜神平淡。
蘇南穿上羽絨服,戴上帽子、手套和圍巾,全副武裝地出了門。
過了橋,遠遠的,看見一輛車打著雙跳。
走近,卻見一人靠車站著。
一件黑大,看著有些單薄。風捲起一縷淡青的煙霧,一點火星時明時暗。
聽見腳步聲,陳知遇抬起頭來。
蘇南立在他跟前,隔了兩三步的距離。
陳知遇手,「過來。」
蘇南搖搖頭,「陳老師,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陳知遇丟了煙,往前一步,一把抓過手臂,帶進懷裡。
太久沒見了。
好幾次想過來見,總是推。
要不是顧佩瑜說起,他恐怕到現在都不明白,年關這段時間,若即若離的態度究竟是怎麼回事。
手臂勒得很,自己都沒察覺,頭埋在頸間,狠狠地嗅了幾下。
忍不住,手指著下頷就吻下去。
煙味有點嗆。
這麼長一段時間抑的緒,頃刻就湧上來。
手去推,沒推開。
像是迎面被人潑了一缸隆冬的夜,那一種冷和不見天日,深骨髓。
多他,這時候心裡就有多痛。
終於,息的瞬間,蘇南找著機會說話:「……南山下雪了嗎?」
陳知遇愣了一下,「地勢高,冬天一直有雪。」
「我們去看雪吧。」
前年跟他初見。
他說:「這個季節,煙塵柳絮,也沒什麼可看。冬天來吧,雪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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