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正的，那就值得高看一眼。

孟麗雲笑一笑，把錢拿回來出一部分，剩下零頭的十五塊，塞到方小桃手中，「你也出了力。」見方小桃還要拒絕，又說：「給小東買兩個罐頭吃。」

這下，方小桃收了，也想讓兒子過好點，給他買一件兒海魂衫，買一雙回力球鞋，或者稱一斤夾心餅乾放家裡，孩子饞了就能吃一塊。

「謝謝大嫂。」方小桃的眼眶潤了。

說乾就乾，週末一過，孟麗雲就去東風服裝廠批了五十件問題襯出來。

自個兒有紉機，技也很過，並且因為是學建築學的，不但能畫圖，還買了牛皮紙回來，自個兒打版製樣，所以五十件數量不，其實改起來也很快。

唐文唐武剛上完第一個星期的課，孟麗雲就把襯全部改造完了。

上次那二十件，是剛好遇到開學典禮，再加上去臺上抱兒下來，可以說天時地利人和，有很大的取巧分，這一次數量多，還是得去菜市場，老老實實地練攤兒。

挑了週六早上，孟麗雲帶著十幾件襯，唐誌華跟人借了個闆闆車，把兒方在闆闆車上，一家三口就出門練攤兒去了。

孟麗雲不敢帶多，一是沒有寄希於一次賣那麼多，二是萬一被商業局的抓了，那是按照金額定分，帶點有退路。

唐棠呢，牽著孟麗雲的手，出門的時候招了招，把搖著尾歡實地追小母狗的大黃也給帶著走了，沒辦法，得帶狗子去放哨呀。

為了彌補大黃，唐棠把自個兒兜裡的糖分了一顆。

「汪汪汪！」大黃搖著大尾沖唐棠了一聲。

好吧，大黃是個渣狗，覺得吃糖比追小母狗快樂。

孟麗雲沒有去離家屬院最近的菜市場，為了避開人，的是略遠一點的楊柳街菜市場。

楊柳街菜市場是個馬路菜市場，國營的菜攤子、水果攤、都是一字排開，分列在馬路兩邊。

唐誌華得趕進度去公司學車，把闆闆車停好，跟孟麗雲一道鋪好塑料紙，把襯拿出來整齊擺上，就得走了，他其實不願意妻子這麼辛苦，但妻子的意誌如此，他就會選擇支援。

早上的楊柳街，正熱鬧呢，而且因為是週末，平時上班的同誌們也都有時間出門來買菜。

「的確良襯大甩賣，不要票，八折！」孟麗雲把兒往車頭一放，再掛上自個兒用白紙寫的「百貨公司甩賣」招牌，甩開嗓子就喊起來。

的嗓音清亮，令人聽著舒坦，有興趣沒興趣的都會下意識看一眼，再一細聽那詞兒，「的確良」、「甩賣」，合在一起，多人心啊。

於是，就有不人頓住腳步看那輛闆闆車，車上十幾件鮮亮的短袖的確良，按這料子一貫的優點，平平整整，一點死褶子都沒有。

幾個同誌站在車前，孟麗雲又開口了，「同誌們，這些裳是我們百貨公司進貨進得太多了，纔拿出來甩賣，其實款式和質量好著呢，才二十四一件，瞧，我自個兒都買了件兒。」

孟麗雲長得多好看啊，白臉盤子，大眼睛彎月眉，條苗條，還有起有伏，那裳套在上，七分好看都變九分好看了。

人嘛，看著別人穿的好看，買不了別人的臉，買的了別人的裳不是？

「我想要一件！」站在最前頭的齊耳短髮同誌，手裡撚了撚襯的角，爽，括，捨不得放手了，「但是價格太貴了！」

同誌心裡想，其實一點兒不貴，百貨公司的三十來塊一件兒，有時候還要一半的布票，而且還不一定有這個好看。

但是講價，那是同誌買東西的儀式，不能。

孟麗雲顯然深通這一點兒，定二十四就是為了留空間給人講價，不過麵上，皺著眉頭，幾度言又止，讓人一看就知道，為難得很。

「那我就不要了。」同誌放下裳，裝作要走。

孟麗雲趕住，「哎，同誌，這樣吧，給你一塊錢，再是真不行了，公司領導定了價的，了得喊我自個兒掏錢補上。」

同誌觀察著孟麗雲的神，再砍一刀，「兩塊，二十二！」

「嘶——」孟麗雲倒一口冷氣，彷彿牙疼，掙紮半晌，艱難地說：「二十二塊五，真不能再了。」

「行吧。」同誌心裡喜滋滋的。。

瞧瞧，多會講價。

在講價功的就和穿上好看新裳的期待中，同誌爽快地掏出錢，一問旁邊擺著的的確良袖套一塊錢一副，又饒了三錢的零頭，給二十三塊整，最後拿了一件襯，一副袖套。

有人開了頭，圍著的同誌們就將心轉化為行了，而且大家都湊熱鬧麼，人多，人就會越來越多。

沒到中午，孟麗雲帶來的襯就隻剩下四件兒了，大半個月工資才能買一件的襯，就一個菜市場，竟然就賣得這麼快。

唐棠在車頭坐了一上午，就是個吉祥，無聊的打起了瞌睡，都要開始做夢了，聽到一道溫潤的嗓音，「同誌，這襯多錢一件兒？」

聲音好好聽喔，唐棠不由得睜開了眼。

是一個男同誌，三十幾歲的樣子，戴著眼鏡，眉眼溫和，長得好看的，唐棠看著有點眼，但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長得這麼好看，應該不會忘記呀。

男同誌對於獨自買士襯，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臉上微微發紅，也不上手，溫文地說：「我想給我人買一件。」

孟麗雲問：「您人高矮胖瘦如何？」

「喲，買裳呢。」

男同誌還沒回答孟麗雲，一個同誌朝男同誌走了過來，同誌的長辮子垂在前，一手繞著辮子梢，一手牽著個跟唐棠差不多大的小孩兒。

同誌年紀和男同誌差不多大，眉眼間滿是親昵，上手翻著車上的襯，說：「我看看。」

唐棠差點就以為這是男同誌的人了，沒想到男同誌朝同誌點點頭，轉頭跟孟麗雲說：「我人材跟您差不多。」

說到人時，男同誌臉上帶了點笑意。

孟麗雲往大辮子差一截的高，以及過於飽滿的脯前一瞄，嗯……這個差的遠，不是這個。

「行。」孟麗雲臉上帶笑，翻出一件兒遞給男同誌，「這跟我上穿的是一樣大小。」

「哎，北大哥，你怎麼不我幫你選呀，我可會挑裳了。」大辮子跺跺腳，說話有點黏黏糊糊的。

唐棠了自個兒的胳膊。

「我選好了。」男同誌付錢，拿裳，轉就走。

大辮子連忙推推手上牽著的小姑娘，那小孩兒就脆生生地喊：「程叔叔！」

男同誌對小孩兒倒是親熱許多，彎腰小孩兒的頭。

「我的事兒也辦完了，咱一起回家把。」大辮子趁機牽著小孩兒跟上男同誌。

孟麗雲搖搖頭，襯還剩三件兒，準備收拾著回家了。

沒想到，大辮子又折了回來，拉住孟麗雲裝襯的手，「我要一件兒。」

那兩百件兒襯是一個款式，但並不止一個，就剩下的三件，有黃格子的，也有純白的。

大辮子又補一句，「要跟剛才那男的買的一模一樣的。」

嘖，聽聽這詞兒。

唐棠快吐了。

不過，孟麗雲沒有拒絕上門生意的道理，就把那件兒一樣的白襯撿出來。

大辮子想講價，孟麗雲畢竟看不順眼，二十四塊一分不願意，大辮子咬咬牙，竟然還是買了。

等大辮子也走了，這下，娘倆是真要回家了。

唐棠正準備從車頭挪到車板中間呢，瞧見地上有個東西，「媽媽，那兒有一本書！」

孟麗雲撿起來，翻開一看，扉頁上用行草寫著一個名字。

「程北？」

孟麗雲唸了兩遍，恍然道：「嗐，這不是你老程爺爺的大兒子嘛！」

是認識的人，那就好辦了。

孟麗雲把書帶回家，給唐大彪講了原委，唐大彪去門衛室打了個電話，回來樂嗬嗬地笑著說：「我給小程送過去。」

程北當然是說自個兒過來拿，但是唐大彪一聽程北的兒子今天在家，就想去看看那臭小子，所以主要求把書給送過去。

「甜妞，去不去啊？」三個哥哥不知道去哪裡野去了，家裡就唐棠一個小孩兒。

唐棠無可無不可，看到爺爺殷殷的目，那就去嘛。

程北的小區說遠也算不上遠，公車兩個站就到了。

唐大彪在小區門口登記了證件，帶著唐棠上了樓。

「嘭嘭嘭。」

敲門聲後，有人開了門。

然後，門後出來一張清瘦的年臉，長得好看，但是滿臉不高興的那種。

按照唐棠前不久的定義，這張臉的主人作——大，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