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蘇綠檀說馬兒不要韁,鐘延就半刻鐘都沒,直到見似是睡過去了,才把手臂拿下來,放進被子裡蓋好。
夏蟬輕手輕腳地進來,端了一碗熬好的糜粥,小聲問鐘延:“侯爺,不夫人起來用膳?”
鐘延低聲道:“喂吃吧。”
後面的冬雪也趕過來搭把手,把蘇綠檀從被子裡扶起來,把被角都掖的好好的,只了個腦袋在外面。
蘇綠檀睜開疲憊的雙眼,半睡半醒的樣子,聞著粥的味道,腦袋就跟著移過去,鼻子不停地嗅。
夏蟬心疼地笑道:“夫人壞了。”
冬雪把蘇綠檀抱好,對夏蟬道:“我扶著夫人,你快喂。”
夏蟬挑了一勺子的粥,送到蘇綠檀裡。
了一上午的病中人,吃過藥發了汗,甫一嘗到味,本把持不住,蘇綠檀張開有些浮腫的花瓣,把整個勺子都含在裡。
糜粥一口接一口地喂進去,睡眼朦朧的蘇綠檀漸漸注意到床前還站著人,瞧著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影,道:“糟了糟了……你怎麼跑我夢裡來了。快出去出去……”
鐘延聞言,吩咐道:“等夫人吃過了,再讓歇息會兒。”
說罷,鐘延就走了,飯也沒來得及吃,就趕去神策衛指揮使司衙門。
淡墨染蒼穹,暮降臨,秋雨停歇,庭院落葉紛紛。
蘇綠檀總算清醒過來了,但人還難的,腦子發昏,鼻音有些濃重,在被子裡,只留了一雙眼睛在外面。
夏蟬挑了珠簾進來,還沒走到床前就道:“這簾子風得厲害,一會兒奴婢就讓人換上綢布。”
蘇綠檀咳嗽兩聲,道:“我說怎麼頭頂涼涼的。”
夏蟬端了熱水放在床頭的束腰高幾上,問道:“夫人不?”
蘇綠檀嚨發幹,道:“死了。”
夏蟬忙伺候蘇綠檀披上薄襖,給倒了杯熱水喝。
接連喝了三杯,蘇綠檀道:“侯爺還沒下衙?”
夏蟬失笑道:“夫人病的這樣厲害,侯爺午時才走,估著還要在衙門裡待一會兒了。”
蘇綠檀微怔道:“侯爺午時才走的?”
夏蟬嘟著道:“可不是,早起發現你病了,奴婢嚇的跟什麼似的,尋不見蘇媽媽,只好把侯爺喊來了。”
蘇綠檀出神片刻,沒想到鐘延會一直留到中午。剛嫁過來的時候水土不服,著實有幾天不舒服,鐘延也不過當著人前問了幾句,並未打心底裡關心。
這一回,蘇綠檀猜想,鐘延也許有那麼一真心在裡面?
仔細想了想,蘇綠檀雙肩又下去了,鐘延喜歡?大抵還是不現實的。
蘇綠檀還記得第一次進書房的時候,曾在裡面看見過一幅書法,上書孫子兵法《虛實篇》中“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句。
這話的意思是,善戰者調敵人而決不為敵人所調。
能被鐘延高懸於牆的句子,想必也是他日常奉行之道。
長久相以來,蘇綠檀也發現了,至是在定南侯府,還真沒一個人能牽著鐘延的鼻子走,即便是趙氏和太夫人,對鐘延也有一忌憚,尤其是趙氏。
這還不是最要的,更要的是,當蘇綠檀初看那副字時,總覺著有幾分眼,卻又想不起來出自誰之手,還傻兮兮地問鐘延:“此書筆力剛勁,一不茍,瘦清寒,神氣充,不知是哪位大家世之作?”
鐘延淡笑說:“隨手書之。”
蘇綠檀那時就嚇壞了,都說字如其人,那副字,法度之嚴謹,筆力之險峻,當世無人能匹。可見鐘延心是多麼堅定嚴肅的人。坊間流傳他連公主也不心的謠言,也怕是真實的。
這樣文武雙全,幾乎無可挑剔的一個男人,蘇綠檀自問容貌傾城,博覽群書,也不敢說配得上他。
歎了一聲氣,蘇綠檀搖了搖頭。
夏蟬攏著蘇綠檀的領口,道:“夫人,奴婢曉得侯爺有什麼不一樣了。”
蘇綠檀耷拉著腦袋,道:“有什麼不一樣?”
夏蟬眉眼興,笑道:“侯爺記得奴婢的名字了!”
蘇綠檀扯了扯角,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呢。
夏蟬道:“奴婢進府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聽見侯爺喚奴婢的名字,奴婢還以為……侯爺就不認識奴婢呢。”
蘇綠檀看著夏蟬道:“他怎會不記得,不過因為一些舊事,不肯搭理丫鬟們罷了。”
夏蟬面容上帶著一種被主子認可的高興道:“不止這些呢,侯爺今天還吩咐了奴婢好長一句話,得有十幾個字吧!侯爺去南夷之前,幾乎是沒跟奴婢說過話的。”
蘇綠檀甩個眼刀子過去,“出息……”
就在此時,次間裡聽得鐘延吩咐道:“把屏風移到門口去。”
接著鐘延就進來了,闊步走到蘇綠檀的床前,夏蟬忙起退開行禮。
鐘延還是面無表,語氣淡淡地囑咐道:“大夫說你憂思過慮,發汗醒來之後仍會頭痛,口,咽腫痛,脈浮,須得好生保養,否則數日不好,到底難,甚至還會落下病。”
夏蟬趕忙低下頭,掰著手指頭數著,了不得了,侯爺這回一口氣說了五十個字!
蘇綠檀揮揮手,讓夏蟬退下了,也重新躺下。
鐘延擺坐在床沿,兩手撐在膝蓋上,側瞧著道:“既你病了,府裡的事就給別人去管。”
蘇綠檀翻面對牆壁,悶聲悶氣道:“知道了。你走吧,省得我把病氣過給你了。”
鐘延沉默一瞬,才道:“好好休息。”
蘇綠檀聽到了腳步聲,轉過頭來帶著些鼻音不舍道:“夫君……”
鐘延回頭著,只見蘇綠檀裹的像個繭,只出潔的額頭和漉漉的大眼睛。
蘇綠檀糯聲道:“我上午夢到你了。”
鐘延角抿了淡笑,道:“你是不是還想把我趕出夢境?”
蘇綠檀雙眼瞪圓,看著他道:“你怎麼知道?”
鐘延聲調微揚,道:“那不是夢。”
蘇綠檀心頭一暖,原來鐘延上午不止留在了家中,還一直在房裡陪著。
咳嗽了一聲,蘇綠檀嗓子疼的要命,蒙在被子裡,瑩亮的雙眼盯著鐘延,聲音含糊不清道:“我夢到了和你一起去騎馬,等我好了……你帶我出去騎馬,好不好?”
鐘延腦子裡立刻響起了蘇綠檀撒的聲音,說“夫君大馬,你可千萬不要韁呀”,鬼使神差的,他就答應下來了,那個“好”字口而出的時候,他自己都愣住了。
蘇綠檀滿足一笑,催促道:“夫君忙你的去吧,這兩日不要來這兒了,省得病氣過給你。”
鐘延溫聲道:“好。”
鐘延正抬腳要走,蘇綠檀又喊住了他:“夫君。”
鐘延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投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蘇綠檀細聲道:“謝謝夫君。”
鐘延角略彎,道:“不必。”
說完這話,鐘延才真的走了。
蘇綠檀抱著被子胡思想,若他們是你我願結為連理的多好呀,這樣就不用費盡心思去騙他了。
騙來騙去的,郎心仍似鐵,妾心已被攪的一池春水。
……
半個時辰後,晚膳做好了,蘇綠檀覺得渾酸,想起來活筋骨,便喚了丫鬟進來伺候穿漱口。
等到熱騰騰的飯菜傳到室的時候,外頭有了腳步聲,鐘延繞過屏風,挑簾進來了。
蘇綠檀舉著筷子的手頓住了,笑地著鐘延道:“夫君趕來的真是時候,我正要吃飯呢。”
還不等鐘延走到蘇綠檀面前,又皺著小臉道:“算了,你出去吃罷,我要是把病氣過給你了,你病我這樣子,我得多心疼呀。”
鐘延面頰浮紅,徑直坐下,道:“我子骨向來強健,不怕的。我也了,從簡同你一道吃了罷。”
夏蟬忙去添了一副碗筷過來,悄聲退去廚房吃飯,換了冬雪在次間裡守著。
夫妻二人又坐在一起用膳,蘇綠檀因為嗓子不舒服,倒是沒有說什麼話,吃到一半,瞧著鐘延胃口一如既往的好,才嘟噥道:“我還說怕你嫌清淡了,讓廚房給你再加個菜,這清湯寡水的,你也吃的津津有味。”
鐘延視線落在蘇綠檀櫻桃小口上,眼底閃過一抹笑,便繼續用飯了,食量倒是和平常沒什麼區別。
飯罷,丫鬟撤去碗筷,蘇綠檀歪在榻上,裹著氈毯子,直勾勾地看著鐘延,自上而下的打量他。鐘延生的神俊朗,寬肩窄腰,側影孤拔,兩修長,怎麼看都好看。
鐘延被蘇綠檀看的心裡發慌,偏移目,問道:“我臉上有飯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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