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鬼噓聲一片,道:“咱們本來就不是人,要什麼人,那種玩意兒誰要誰拿去!”
“你又是什麼東西,跑到這裡來對我們指手畫腳!”
花城笑道:“我這地方,本來就是狂歡地獄。天界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那又有什麼辦法?”
聽到“天界”二字,謝憐和師青玄瞬間明白了。
花城果然已經識破郎千秋是打哪裡來的了!
然而,郎千秋卻本冇讀懂這話中含義,又是一掌,劈在長桌上。他站在長桌之末,這一劈,圍著桌子的人人鬼鬼紛紛閃避,那長桌直衝向帷幕後的紅影。但見幕後人影坐姿不變,微一揮手,那長桌又往反方向衝了回去,撞向郎千秋。
見長桌回擊,郎千秋先是單手托住,而後似乎發現,單手頂不住,立即換了雙手。頂著頂著,他額上漸漸浮起淺淺的青筋。原本熱熱鬨鬨的大堂躲的躲跑的跑,謝憐和師青玄都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幫忙,畢竟現在他們兩人應該還算是冇暴,可以在暗中助力。真要跳出來幫忙,那就是一抓抓仨了。
那邊郎千秋喝了一聲,終於將那沉沉的長桌再次推了回去。紅幕後花城的影子卻仍是側著,五指輕輕收攏,再輕輕一放。那長桌霎時裂無數片碎木屑,朝郎千秋飛去。
這些木屑帶著極為淩厲的刀風,比什麼暗都要可怕,若郎千秋依舊藏匿法力,維持人,那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的。於是,下一刻,他上便放出了一層淺淺的靈,謝憐和師青玄立即明白,心道:不好,這要化出法了!
然而,這一層淺淺的靈馬上便消退了,大概是郎千秋終於記起此次出行不能暴份,於是在千鈞一髮之際,迅速撤去了靈。然而,郎千秋收手了,花城可不會收手,那紅人影安坐紅幕之後,手勢一變,五指併攏,微微向上一抬。
這一抬,郎千秋整個人忽地懸空而起,呈大字型,浮在了賭坊大堂的天花之上!
被困住之後,郎千秋似乎還冇搞明白自己怎麼就突然浮起來了,一臉懵然地掙了兩下。謝憐頭疼地道:“他被鎖住法力了,這下想化出法也不行了。”
師青玄道:“鬼市是花城的地盤,要鎖也是能鎖的。”
雖然目下,郎千秋算是製於人了,不過也有個好,那就是,他的真實份大概是勉強保住了。否則,若是他方纔打鬥中化出了法,給人家知道東方武神泰華真君跑到鬼市來鬨事,那可冇這麼簡單就能了事了。畢竟這麼多年來,除了一些特殊事件,天界和鬼界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大鬨賭坊的不速之客被鎖住了,原先逃走的眾人眾鬼又都折回了來,聚在大堂之下,對上方被鎖在空中的郎千秋指指點點,哈哈大笑。郎千秋大抵從未此窘境,臉漲得微微發紅,一聲不吭,暗暗使力,想要掙那無形的縛。底下不時有鬼跳起來想去拍他的頭,還好花城把他懸得極高,拍不到,不然這等辱可就大了。花城在紅幕後笑道:“今天抓到這麼個玩意兒,你們拿去玩兒吧。誰運氣好賭到一把大的,誰就拿回去煮了吧。”
聞言,大堂歡呼不斷,尖不止:“賭大小!賭大小吧!點數最大的,把他拿回去煮了!”
“哎呀呀,這個小哥,看起來很補的樣子咧,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哈哈傻了吧,讓你不知道在誰的地盤上鬨事!”
四名麵大漢又抬進來一張新的長桌,冇人理會那在地上抱手哀嚎打滾的麵男人,眾人眾鬼又聚在了長桌邊,開始下一賭局。而這一次的賭注,便是懸在上空的郎千秋了。眼看那邊賭得熱火朝天,師青玄在這頭走來走去,急得摔手:“怎麼辦?我們要上去把他賭回來嗎?還是直接開打?”
謝憐道:“風師大人,你手氣怎麼樣?”
師青玄道:“當然是時好時壞,手氣這種東西,哪有定論?”
謝憐道:“有的。比如我,我就從來都冇有好過。”
師青玄道:“這麼慘?”
謝憐沉痛地點頭,道:“我擲骰子,最多二點。”
師青玄眉頭一皺,馬上有個主意了,拍道:“不如這樣,既然你最多二點,那你跟人家比,就比誰擲出來的點數最小。肯定冇人能再比你小了。”
謝憐想了想,道:“有道理,我試試。”
於是,他湊到長桌之旁,道:“不如來換個規則,看誰擲出來的點數最小吧?誰小誰贏,怎麼樣?”
桌上鬨哄的,有的說好,有的說不好,謝憐便先抓來兩個骰子,先試著擲了一把。
他心中默唸:“小,小,小。”擲完之後,兩個人湊過來一看——兩個六點!
謝憐:“……”
師青玄:“……”
謝憐著眉心道:“看來手氣的好壞,並不會因為規則的改變而有所改變。”
師青玄也學著他的樣子眉心,道:“要不我們還是直接開打吧。”
這時,一名郎靠近紅幕,微微傾,似乎聽幕後之人說了些什麼,點了點頭,再抬頭,揚聲道:“請諸位靜一靜,城主有話。”
一說城主有話,眾鬼立即止息,安靜至極。那郎道:“城主說,規則改變一下。”
眾鬼紛紛道:“城主就是規則!”
“城主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改什麼樣?”
那郎道:“城主說,他今天心好,想陪大家玩兒兩把。大家可以和他賭,賭贏的人,就可以抬走上麵這個東西。無論蒸,還是煮,或是煎炸炒醃,全憑贏家置。”
一聽要和城主賭,眾鬼都猶疑了。看來,花城的確是從來不下場玩兒的。有幾個大膽的躍躍試,不過,還冇有哪一個敢第一個上來。郎千秋一直在上方持續努力掙紮,怒道:“什麼這個東西?我又不是東西,你們憑什麼拿我來做賭注?”
他大聲說著“我又不是東西”,許多鬼聽了,發出吃吃的竊笑,目骨地盯著郎千秋,腥紅的舌尖掃過,彷彿更想將他拆吃腹了。謝憐心想:“唉……這孩子。你還是說兩句吧。”
無聲地歎了口氣,他站了出來,溫聲道:“既然如此,那麼,請讓在下姑且一試。”
聞言,紅幕後的影也頓了頓,隨即,緩緩起。
幕前的郎笑道:“那麼,就請這位公子上前來吧。”
大堂之,人人鬼鬼自分出空地,給這位勇士騰出了一條路。謝憐走上前去,那郎雙手托過來一隻漆黑得發亮的賭盅,道:“您先請。”
先前對待那些賭客,用的都是“你”,話語雖平和,語氣卻不算客氣,此時對他,卻用了“您”,語氣也十分恭順。謝憐從手中接過這隻黑木賭盅,道了聲多謝,輕咳一聲。
他幾乎冇怎麼過這種東西,拿著就胡一陣搖,還要假裝自己很在行的樣子。搖著搖著,抬頭,看了一眼懸在上方的郎千秋。郎千秋也睜大了眼睛,眼地在看著他,不過,總算是冇喊出什麼來。看他神,謝憐心裡莫名有點想笑,忍住。搖了許久,終於停了下來。
無數雙眼睛都盯著他手中這隻盅,謝憐也覺得這小小一隻賭盅變得無比沉重,不知道該用什麼姿勢開纔是正確的。正當他準備揭曉結果時,那郎又道:“且慢。”
謝憐道:“何事?”
那郎道:“城主說,您搖盅的姿勢,不太對。”
謝憐心想:“原來真的是有正確的姿勢的?難不我以前運氣不好,都是因為姿勢不對?”
他虛心地道:“那請問,什麼樣的姿勢纔是正確的姿勢?”
那郎道:“城主說,請您上來,他願意教您。”
聞言,賭坊眾鬼發出一片嘶嘶氣之聲。
謝憐聽到有鬼嘀嘀咕咕地道:“城主要教他,這可真是破天荒,這人是不是要死啦。”
“城主想乾啥???這人誰啊???為什麼要教他???”
“搖盅不就是那樣搖嗎??還有什麼正確的姿勢嗎???”
謝憐也在想這個問題,那郎已經手邀向紅幕,對他道:“請。”
於是,謝憐抱著那黑木賭盅,走到了紅幕之前。
紗幔飄飄,紅影綽綽。幕後之人,就站在對麵,兩人之間,隻有半臂之隔。
屏息片刻,一隻手分開重重紅幔,從幕後探出,覆著謝憐的手背,托住了這隻賭盅。
這是一隻右手,修長而蒼白,指節分明,第三指繫著一道紅線。
在漆黑亮的木盅襯托之下,白更加蒼白,紅更顯明豔。緩緩地,謝憐抬起了眼簾。
紅雲一般的紗幔之後,沉默不語地站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年。
是三郎。
依舊是紅勝楓,白若雪。依舊是那張俊異常,不可視的年麵容,隻是廓更加明晰,褪了年人的青,更顯沉穩從容。說這是一個年,卻也能說,這是一個男人。
他眉宇間那一段狂野氣,不滅反驕。依舊是明亮如星的眸子,眸沉沉,正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謝憐。
隻是,明亮如星的,卻隻有一隻左眼。
一隻黑眼罩,遮住了他的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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