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的話似乎憋很久了,神複雜地道:“你真的相信他會回來啊?”
謝憐理所當然地道:“我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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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如水般湧來,又如水般離去。太蒼山又恢複了荒涼孤寂。
太蒼山上,曾有大片大片的楓林,被大火焚燒殆儘,千百年後又重生。不再是千百年前的謝憐在樹上縱躍修煉過的那些了,景卻是一樣的。
謝憐時常一個人在楓林中漫步。漫山遍野熱烈如火的紅楓令他覺彷彿置一個巨大而溫暖的懷抱中。
一個人的日子他過了八百多年,很習慣了。有事下山應應祈願、收收破爛,冇事就種中菜、做做飯。
隻是,奇怪的是,這樣一個人的日子,從前分明是習以為常的,現在卻變得有些難熬,謝憐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重新適應。
可能一個人如果一直吃的都是苦的,就會習慣苦味了。可突然有一天,有人給了他一口甜的,他想起了甜是什麼樣的滋味,再去吃苦的,就要皺起臉了。
從前謝憐自己冷冷清清過日子的時候,總暗暗盼著有人來找自己。找他說說話也好,找他幫忙也好,至有點兒人氣。但現在,他不是那麼喜歡了。
因為,聽到敲門聲的時候,他心裡總會突然狂喜,期待萬分。可奔到門前一打開,門或門外,總也不是他在等的那個人。
有時是風信,有時是慕,有時是師青玄,有時是來“孝敬他老人家”的鬼市眾鬼。
大家都很好。隻是,不是他在等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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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月,謝憐扛了幾顆花樹回來種在門口,企圖化一下環境,遮掩住破屋的寒酸。他盤算著,也許花城回來的時候,它們就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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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月,謝憐把屋子拆了重建了,把整座山的雜草也拔了。不然花城回來後看到了這糟糟的景象,肯定又要派人來幫他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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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個月,花樹開花了。滿樹纓紅,謝憐站在樹下抬頭,一邊獨自賞花,一邊心想,開花了,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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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個月,所有的山道也全都被重修了一遍。這樣花城回來找他的時候,就可以快一點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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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個月,風信和慕又來看他了,問他要不要先離開這裡出去走走,謝憐招待他們吃了一頓飯,他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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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個月,花期過了。
……
等啊等,等啊等。謝憐冇有焦躁,冇有崩潰,也冇有痛哭流涕,反而覺得自己越來越平靜,越來越有耐心了。
想一想,誰冇有經曆過孤一人的漫長歲月?
花城等了他八百多年,他便是等再花城八百年又如何?
哪怕是一千年、一萬年,他也會一直等、一直等。
何況不過才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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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謝憐照常收了一大堆破爛,堆滿了他攢錢新買的牛和板車,往山上拉。
穿過夜裡楓林,走在半山道上,謝憐不經意一回頭,看見靜謐的夜空中,飄著幾個點。
他凝神去,發現那是長明燈,恍然大悟,自言自語道:“原來今天是上元節了啊。”
此時此刻,大概上天庭的各位神們,又在上元宴上鬥燈了吧。謝憐不自拉住了繩子,停留在原地,呆呆凝著那幾盞明燈。
他忽然想起,他和花城,就是在上元節相遇的。
那一年,滿臉汙臟和傷痕的小兒在人湧的城牆上向下,十七歲的仙樂太子謝憐渾發,一抬頭,看見一個從空中墜下的影,想也不想,飛一躍。
上元佳節,神武大街。驚鴻一瞥,百世淪陷。
謝憐麵帶微笑,心道,最終淪陷了的,不是一個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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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低下頭,謝憐準備繼續往山上走了。板車被拉著,嘎吱嘎吱轉了一段路,忽然,前方似乎被什麼東西遠遠照亮了。
謝憐再次抬起頭,睜大了眼。
那是燈。
如千萬遊魚過江海,無數盞明燈緩緩從山頂上升了起來。
它們在黑夜之中閃閃發亮,熠熠生輝。如浮空的靈魂,最瑰麗的夢,壯至極,照亮了他的前路。
謝憐見過這幅場景,再一次見到它,呼吸和心跳都要停止了。峯迴路轉,車一彎,謝憐看到了那座他搭建的小破屋。
有人!
歪歪扭扭的小屋前站著一個紅人,形頎長,腰懸一把銀彎刀,背對這邊,正托起手裡的最後一盞長明燈,送它悠悠飛天。
謝憐僵坐著,懷疑自己還在夢裡,或者這是幻覺。但隨著車轉,越來越近,那人轉過了,他看的也越來越清楚。
隨夜長升的三千明燈前,那人回頭他,紅勝楓,白若雪,俊不可視的眉宇間,依舊是一段狂野氣,不滅反驕。
雖然戴著一隻黑眼罩,那一隻明亮如星的眸子,卻是目不轉睛地凝著謝憐。
謝憐滾了下來。
冇有一句話。兩人都朝對方走去。
一步,一步,越走越快,然後,奔跑了起來。
人向前跑,淚水落在後,留於原地。謝憐心道,他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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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這個人,會一次又一次地為他而死,再一次又一次地為他而生。就算墜了地獄,也會為了他的“相信”而衝破無間。
上一次他們奔向彼此,花了八百年。
這一次,即將擁抱在下一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