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沉重，他已經是耗了所有力氣才勉強出了水面，無論是鼻腔間緩和下來呼吸，還是面前的那只手，都足夠讓人松下戒備。

溫煦的人笑著說：“過來，皇兄拉你上來，我的好弟弟，你還猶豫什麼呢？”

說著，他把手又往齊褚的面前送了送，目中也皆是關懷。

齊褚還是沒，他不聲的掃了一眼他背在后的那只手，重新看向了那張滿是善意的臉。

他沒有作，那張臉好似突然失去了耐心，逐漸變得猙獰了起來，先前的和煦一掃而過，鷙扭曲得駭人。

“我讓你過來！聽見沒有？”

那張臉忽然湊近，后藏著的尖刀也出了鋒芒。

齊褚平靜的與他對視，隨后緩緩的揚起了，做出了一個與他先前一般無二的笑來。

他好奇的問:“我若是上去了，誰替我下去呢？”

說話間，他已經拽上了那只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腕，然后拼盡全力把齊玹按水中。

他手下力道不松，急劇加重，讓齊玹整個人沉到了水中，然后接過他手中的刀，踩著他的脊背肩膀一步步爬上了岸邊。

腳下懸掛的重被解開，水面已經恢復了平靜，齊褚站起來，寒潭似的眼眸掃了一眼水面上僅剩的波紋。

滴答——

檐上的積雪化了水滴。

齊褚瞬間睜開了眼，一雙犀利的眼盯向床邊的人，手已經比意識還要更快了，幾乎在下一刻就能擰斷的脖子。

許念看到他醒了，忙轉讓簾棠去把藥端來，這一作，剛好錯開了齊褚的手。

齊褚已經從夢魘中回神了，在許念再次回來的時候，他重新恢復了尋常。

人醒了，許念也松了一口氣，嘆道：“你還真是命大。”

重生回來最擔驚怕的一次，竟然是在知道自己差點誤殺了他的時候。

聲音輕輕的，語氣輕快，先前的對他的惡意已經然無存。

是因為差點殺了他，心懷愧疚？

若是如此，那先前對自己無緣無故的恨又來自何，那時甚至還想要殺了自己。

腦海中忽然想起那夜看到那玉佩時眼中的松懈，齊玹兩個字出現在腦海中時候，他眼神暗了暗。

細白秀頸脆弱又麗，若是他一掌握上，定是綽綽有余。

到時還能這般拍著心口慶幸他沒死嗎？

齊褚藏下眼中波，蒼白著問：“小姐現在又不打算殺我了嗎？”

聲音又輕又緩，可音卻是聽起來極舒服的。

果然，拋下對這張臉的偏見，和這樣隨和良善的人說話，本不會讓人不適。

只有齊褚那個瘋子，才會披著一張俊朗面，到殺人威脅人，把自己弄得郁腥可怖。

呸呸呸！怎麼又想起來那個人，晦氣！

擯棄掉腦海中無厘頭的比較，許念抬起眸，“你跟我無仇無恨的，我為什麼要殺你。”

“但那日——”

許念看了眼還要爭論的某人，接上他的話頭，“那日是我一時氣急誤會了你，再說了，我也給你解釋的機會了，可你什麼也不說，我當然就更生氣了。”

眼睛氣鼓鼓的，語氣中還帶點嗔怪。

齊褚有些無奈，“小姐那日問我為什麼要殺人？這我確實是解釋不上來的。”

許念沒想到他會這麼說，瞬間睜大了眼睛，“為何？”

凡事有張就是能說的，怎麼可能解釋不了？

“小姐第一次見我時就能認出我的來，自然也就知道，異邦擅養奴愉悅貴族，我們這些低賤的玩，不僅要在猛里活下來，也要在同類手里活下來。”

“我可以活到至今，若是沒有殺過人，首異的人就是我了。”

若是旁人說這話定是難以啟齒，不敢視人。可齊褚陳述這些過往時并不斂眸低眉，反而是抬起頭，一雙眼睛直白又坦然的回視著許念。

他臉依舊蒼白，說話的聲音也虛弱輕緩，許念心中五味雜陳。

救了人，卻又傷了人，還那般言辭犀利的罵他，結果發現誤會一場。

這于他，確實是自己的過錯。

如今又聽他這麼平靜的訴說那些過往，心中酸難得厲害。

前世被齊褚折磨的那般慘，這一世就不能好好籌謀一下，爭取將來弄死齊褚那個白眼狼。

許念有很多話想要問，想要知道前世的這個短命夫君好好在敵國為質，如今怎會出現在這，也想要知道他既然回到了堰都，按照他的聲，報出份，自然有人接他回宮，也不至于淪落到挨凍打的地步。

許念沉默了一會，忽然不確定的問他：“你有沒有失憶？可還有什麼家人？”

齊褚沒有猶豫，淡然否認：“不曾失憶，家中父母長輩已亡故，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了。”

陛下皇后皆健在，齊褚還不知道待在什麼地方虎視眈眈，怎麼可能就你一個。

許念表面上相信他似的點點頭，裝似無意的又問：“你從異邦來，那豈不是在堰都無親無友，以后想好了怎麼辦了嗎？”

不說實話，那就是還另有打算，這麼嚴實，謊話說的云淡風輕的，這打算還不小。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在謀劃些什麼。

許念這一分神的時間，齊褚已經從床上起，他站到許念的面前，作勢就要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