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你都承認錯誤了,本王心開闊,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惡徒,哪會將你的小小得罪放在心上呢?”夏玉瑾從全場唯一完好的長凳上站起,了個懶腰,拿起欠條檢查清楚,很大度地將幾件不值錢的古董丟回去,揮手道,“就這樣算了吧,雖然是他拒賭耍無賴,咱們也要得饒人且饒人,別讓人以為我們仗勢欺人。”
葉昭收回刀,淡淡道:“也是。”
夏玉瑾滿意拍拍他腦袋,長長嘆了口氣,溫安:“別難過,賭場上輸贏是常有的事,這點錢給你拿回去東山再起,天大事都沒有過不去的坎,千萬別傷心過度自尋短見,秦河很冷的。”
天下還有比他更賤的家伙嗎?
陸爺氣急攻心,生生嘔出一口。
夏玉瑾大搖大擺地班師回朝,連看都不看地上的爛泥一眼,走到門口,他先把銅錢和碎銀散給在門口看熱鬧的街坊百姓,又拿出張兩百兩給葉昭帶來的親兵們買茶喝,自己則一頭鉆輿轎,還沒坐穩,葉昭就跟著進來,還很不客氣地朝他出手掌:“我的辛苦費呢?”
“就你這點德!還將軍呢!”夏玉瑾一掌把狠狠拍回去,從銀票里出兩千兩,遞給隨侍候的安康道,“先去老高家,把銀票私下塞給他,買五斤羊和五斤羊筋……然后再帶人去告訴他,說老子吃他做的鬧了肚子,再把他的破店砸一,隨便他兩個耳,把他全家趕出上京,告訴他還敢回來就見一次打一次!”
安康會意,帶人辦事。
葉昭沉默了一會道:“你這樣一鬧,祈王可能不會那麼快聯想到你和老高的朋友關系,但他不是蠢人,很快就會回過神來,又追不到老高,怕是會將所有憤怒都發泄到你上。”
“賭個錢而已,自個兒養的狗不爭氣,他能把我怎樣?老實說,圣上自兩年前發狠把我揍了二十大板后,被太后罵了半個時辰,死心了,只要我沒鬧出大事,他就不管,人家沒把我鬧出大事,他也不管……”夏玉瑾郁悶地說,“所以那群混賬才敢當面損我。”
葉昭忍不住問:“祈王真找你算賬怎麼辦?”
夏玉瑾賊兮兮地笑道,“怕什麼?當今圣上是皇太后所出,和我爹是同胞兄弟,一直很深厚。祈王若是把賬算太狠了,我就裝出可憐樣,去找太后告狀,太后哪能不幫嫡親的孫子出頭?”他見葉昭在低頭思索,猶豫片刻,隨手拿張紅紙,將欠條包起來,給長隨道:“算了,做人留點余地,我也怕他氣得打我悶。你將這個禮單送給祈王,就說是侄子給他小妾的新生兒的滿月酒禮,不必還了。”
“就你這點德!還郡王呢!”葉昭聽得笑了起來,然后正經八百地說:“放心吧,他若敢打你悶,我便打他全家悶。只是你手上賭贏的這筆錢,是留不得的。”
“嗯,我又不是傻瓜,”夏玉瑾應道,“過些日子是太后六十大壽,國庫空虛,圣上正發愁呢,我現在就給他送點銀子去表表孝心。順便去陪太后聊聊天,講講坑人賭坊倒霉的故事,逗老人家高興高興。”
葉昭搭上他肩膀:“喂,你到底是怎麼作弊贏錢的?趁現在無人,說給我聽聽。”
“老子的獨家笈,怎能外傳?”夏玉瑾推的手,推了幾把都推不,便胡扯道,“我聽得見骰子神仙說話,是他告訴我幾點的。”
葉昭道:“是聽骰吧?誰教你的?”
夏玉瑾憤憤道:“我自學的。”
葉昭搖頭:“這玩意就算有天賦,也要一二十年苦練,看不出你還有這個毅力。
夏玉瑾憤憤道:“誰要學了?我是天生寒,四歲時又不慎落冰水,導致病惡化,出不得大門,在院子里整整給關了十四年,屁事都不準干,無聊得可以淡出個鳥來,除了玩玩骰子,還能干什麼?自己左手和右手玩,玩多了,什麼都琢磨出來了。”
他從懂事起,就很虛弱,有時候站在花園里走兩步,給風吹一吹,都會莫名其妙地暈下去。屋子里沒斷過藥香,黃胡子的、白胡子的、沒胡子的大夫看了不知多,大家都說他活不過十八歲。安太妃幾乎哭斷了腸子,將他當水晶人兒般養在深宅里,不敢讓他傷神,不敢讓他勞心,唯恐一下就會碎掉。
他不需要讀書,反正讀了也白讀。
他不需要練字,反正練了也白練。
任何本事放在一個隨時會死的人上,都太奢侈。
無論學得再多再好,過不了幾年,統統都會煙消云散。
有時候聽小廝和丫鬟們說起外面的世界,十里秦河,奢華無邊,引人遐想。有時候靠在院門,聽外面貨郎歡樂的吆喝聲,吵鬧聲,馬蹄聲,是那麼的鮮明。有時候拿著書本翻看,里面有萬里山河,草原大漠,景如畫。
他看見的只有四面圍墻,一面藍天,上面變幻著幾朵白云。
有時候會像猴子,有時候像百靈鳥,有時候像駿馬……
可是出手,全部都不到。
十四歲那年,蠻金侵,漠北被屠。
消息傳來,上京的宗室貴族一片混。
他趁守衛松懈,改了裝束,悄悄地溜了出去。他像個傻子似地站在大街上,好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耍著猴戲的大叔敲著鑼鼓過去,背著糖葫蘆的漢子一路吆喝,樣樣都是那麼新奇有趣,生命的彩濃郁得仿佛要跳起來,怎麼看都看不夠。
這女人,肯定是在裝模作樣變著花樣狐媚子邀寵,還敢拿太後的身體開玩笑,等著皇上發飆被打入冷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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