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灰濛蒙的,一直在飄雨。一大早,員們便排著隊進宮,都城中的五品足有上百人之多,他們到皇帝的寢宮前等候。誰也不敢高聲言語,只是私下頭接耳。
張詠看到寢宮周圍站著不軍和皇城司的人,宮中的守備也明顯比往日多了許多。剛剛進麗正門的時候,竟然是英國宮親自站崗,這陣仗不可謂不大。
一個員對張詠說道:「給事中大人,您可知道皇上為何召集這麼多的大臣?是有什麼大事嗎?」
皇帝病重的消息只有幾個重臣知道,尋常的員不清楚其中的。張詠是張賢妃的外戚,那員以為他肯定知道些什麼□□。
張詠搖了搖頭,他的帽和朝服已經被雨水打,那雨水沾在邊,有些苦的滋味。這樣的場面,恐怕的確是大事,只不過看宮中這嚴陣以待的勢,他有不好的預。
……
莫凌薇站在後寢殿裡,抬頭看了看門外的雨簾,角帶著淡淡的笑容:「要結束了呢。」
寢殿這裡空無一人,一部分侍跟著董昌到前面去了,另一部分則是被支走了。
從前也有跟皇帝獨的時候,只不過多是在床幃之間,皇帝說得多,說得。
走到床邊,看著閉目躺在龍床上的皇帝,不過是個垂垂老者,有幾分可憐。
手中握著一個藥瓶,輕聲對皇帝說道:「皇上不要怪臣妾。臣妾自進宮以來,承蒙皇上恩寵,心中激,但臣妾從來都沒有過皇上。皇上應該知道,臣妾心裡有一個人了。只是那人對臣妾始終不屑一顧,臣妾想看他跪下來求饒的樣子。這個念頭每天都在折磨著我。」
莫凌薇苦笑了一下,將皇帝的錦被掖好:「我與皇上燕好,是為了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也沒想到那些香和補藥會傷了皇上的龍……這也算自食惡果了。可恩平郡王許諾會奉我為太后,算是彌補了我的憾。皇上可知道,今日一切就要結束了?您那道罷相的詔書,真是讓我高興。恐怕這世間任何打擊對於他來說,都沒有這個來得大。他一直那麼信您,重您。」
皇帝安靜地睡著,無法做出任何的反應。
莫凌薇繼續說道:「他為您,為這個國家鞠躬盡瘁,從未有一刻想過自己。可您呢,終究沒有信他。所以您怪不得臣妾,也怪不得任何人。如果顧行簡還在朝中,絕不會是今日這樣的局面。而這一切,都是您自己親手造的!為什麼不肯信他?難道你們君臣之間十幾年相知相惜,就比不過那些造的證據?」
殿外的雨聲斷斷續續的,莫凌薇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看著手中的瓷瓶,又收了回去:「父親說吃下這顆藥,您就會永遠睡下去,再也沒有痛苦。可臣妾終究下不了手。」
說完,又看了皇帝一眼,起離開了寢殿。
……
雨越下越大,侍們打著油紙傘為眾員遮雨。董昌懷抱著木盒走到玉階上,看著下面黑的人影,躊蹴片刻。
趙玖和莫懷琮換了一個眼神,莫懷琮朗聲道:「都知大人,您快念皇上的詔書吧。」
董昌抖地打開盒子,只是他站在高,又下著雨,旁人看不清他的表。忽然,木盒打翻在地,裡面空無一。董昌跪下說道:「家沒有留下詔書,小的寧死也不能偽造!」
他這突然的舉,讓臺階下的文武百都吃了一驚。莫懷琮氣急敗壞,推開邊撐傘的侍,跑上兩級臺階,喊道:「董昌,你昏頭了不!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董昌的背已經有些佝僂,此刻卻得筆直,手指著莫懷琮說道:「你食君之祿,卻做臣賊子之事!為了扶持恩平郡王,竟然要莫貴妃授意我假造詔書。今日諸位大人都在,我要當眾揭發你們的罪行!董昌一把老骨頭了,死不足惜。但我這一輩子都是天子近侍,到死也不能違逆天子之意!」
員們嘩然,不約而同地看向莫懷琮。雨水沖刷著玉階,在玉階下迅速地彙集一道道小流,他們站了很久,鞋子都泡了水,袍也了,可無人顧得上這些。
蔣堂在臺階下仰頭問道:「莫副相,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最好說清楚,為何脅迫都知偽造詔書?」
有不員附和,紛紛責問莫懷琮。
莫懷琮仰天大笑了兩聲,忽然抬起手,院子裡的軍便衝過去,將那些員團團圍住,還住了得最兇的幾個言。
蔣堂質問道:「莫懷琮,你要幹什麼?想造反不!」
莫懷琮笑著說道:「皇上明明留了詔書,卻被董昌私自藏起來了。那詔書上說要立恩平郡王為皇太子,今日請諸位大臣來,就是告知此事。」
「豈有此理,簡直是胡言語!以為我們會聽憑你擺佈嗎?」蔣堂上前,卻被李秉先一步制住。
眾員看到這裡,幾乎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這時候,有侍關上了宮門,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趙玖緩緩走上玉階說道:「趙瑯前失言,激怒父皇,早就沒有當儲君的資格了。他本人也自願放棄繼承皇位,這是很多人都聽到的。父皇重病不能言語,有沒有詔書,本王看沒那麼重要。若諸位大人願意支持本王,一律加一等!」
這是個很有力的條件,但玉階之下,誰都沒有,滿院的雀無聲。
莫懷琮覺得不對勁,連早前說好的幾個員都低著頭,不來搭腔。他走下玉階,一一點了那幾個人的姓名,他們卻紛紛避開了他的目。
莫懷琮厲聲說道:「今日你們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否則誰都別想走出這裡!國不可一日無君,你們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蔣堂雖然被著,卻大聲說道:「嗯平郡王失德,而你犯上作。要我與你等臣賊子為伍,休想!」
一時群激,場面有些失控。趙玖怕蔣堂搖人心,命李秉將他押下去。
「嗯平郡王恐怕沒權力這麼做。」人群後面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員們紛紛讓開到兩旁,顧行簡緩緩地走上前來。他穿著五品服,一直在人群後面。他也被雨淋了,服在上,越發顯得瘦削,姿卻拔如松。
很多人看到他都鬆了口氣,縱然是那些素日裡經常彈劾他的言,看到他站在這裡,彷彿就如定海神針一般。
莫懷琮等人卻大驚失,如同見到鬼魅。趙玖看著顧行簡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顧行簡已經被罷相了,來人啊,快將他抓起來!」
可是這回,連那些軍和侍都不聽他的了。
趙玖慌忙去看莫懷琮,莫懷琮也覺得震驚。宮門明明是英國公看守的,怎麼會放顧行簡進來?而且這些員和軍是怎麼回事?為何不聽使喚了?
趙玖覺得不對,手不可抑制地抖起來。因為顧行簡看著他的目,冰冷得如同看著死。
他驚慌地往後退,一個沒注意,便摔倒在玉階上。這時,他的視野裡出現了一雙繡著龍紋的錦靴,他倉皇地往上看,趙瑯和皇后正扶著皇帝站在那裡!
他整個人僵住:「父……父皇……」
高宗冷冷地俯瞰著他:「朕來告訴你,為何顧行簡會出現在這裡。因為那道罷相的詔書,一開始就是朕設的一個局。朕起初還不信你們會如此喪心病狂,泯滅人倫。但這一紙詔書,卻替朕試出了忠!」
當日,高宗問完蕭昱世之後,要將他押下去。蕭昱卻對他說道:「皇上,離開州之時,顧相便說,若臣回都城遇到麻煩,那些人一定也會想辦法對付他。他遠在千里之外,無法及時趕回,要臣一定問您一句話:衝著那幅《定風波》,衝著你們君臣之間十數年的,您可願再信他一次?」
此刻,顧行簡著站在玉階之上的皇帝,兩人離得很遠,隔著雨幕,看不太清楚皇帝臉上的表。他賭皇帝的信任,本就是極其冒險的行為。
皇帝正好也看向他,對他輕輕點了下頭。他們君臣之間的默契,只需要一個作就能會。然後皇帝吩咐左右:「將這幾個臣賊子全部抓起來!」
「母后,母后您救救兒臣啊!」趙玖爬上玉階,爬到皇后腳邊,聲淚俱下地抱住的腳。
吳皇后扭過頭不看他。到底不是的親生兒子,居然為了權勢,連都不惜捨棄。保趙玖,本來就是為了那點母子分。說到底,誰當皇帝,都會是太后。可趙玖的心實在是太狠了,好在沒有姑息養,鑄大錯。這一切都多虧了康福郡主的提點,才主去皇帝的病榻前代了一切。
雨漸漸停了,雲層裡出幾道金。
陸世澤帶著軍衝進來的時候,看到皇帝安然無恙地站在玉階上,連忙跪下請罪。他昨夜歸家之時,被顧行簡堵住,深談了一番。今日早就做好了拚死對抗莫懷琮等人的準備。
他沒想到病重的皇上竟然好端端地站在那裡,而莫懷琮等人反而被抓起來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覺到後背陣陣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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