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乘風一藍圓領袍，墨發高高束起，手腕束著黑袖腕，神匆匆、風塵仆仆，一如在百花谷初見時的模樣。

只不過當時，蕭雅在車馬里，陸乘風在馬車外。

如今，蕭雅在雅間里，陸乘風站在雅間門外。

中間隔了一道百花爭放的屏風。

邊上的何正倒是沒有那時的局促。

畢竟今日他是名正言順來同四公主相看的，而陸乘風卻不知是以什麼份出現在這里。

蕭雅沒出聲。

其他幾人誰都沒說話。

還是茶樓的小二低聲提醒陸乘風“陸將軍，這雅間已經有貴人在，請您移步到隔壁去。”

聲未落，陸乘風就移步了。

只是他沒往隔壁雅間去，而是直接邁步進了水云間。

雅間里的蕭雅和何正同時坐直了些許。

蕭雅手中的茶盞未晃，溢出的茶水險些燙傷手。

強行穩住了，面上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

后者更是一副如果陸乘風敢驚了四公主，他就能立馬手的架勢。

好在陸乘風行至屏風前便止步了，他低聲喚道“公主。”

蕭雅還沒應聲，何正想著四公主第一次見陸乘風就了那般委屈，為了大局著想不好計較，他卻是可以幫把那些不快還回去的。

何正當即便開口道“陸將軍，你也出生名門，怎的連禮儀規矩都忘了？你既知公主在此，就算要上前拜見，也得由侍通傳，等公主召見，你再上前，現下你這突然闖算怎麼回事？”

“何將軍。”陸乘風聽到這話俊臉微僵，語調倒是沒什麼變化，只道“原來你也在這里，我方才一時急，未曾注意到你，真是失禮。”

何正聞言頓時“……”

陸將軍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說他在跟不在沒什麼區別，以至于同在雅間里別人都瞧不見麼？

陸乘風這張真是夠欠的。

蕭雅聽了，都忍不住放下茶盞，想說他兩句。

可何正也就在面前局促，說不出什麼話來，一對上陸乘風這樣的，他立馬就來勁了。

“陸將軍注意不到我也沒什麼，只是你說一時急，究竟是急什麼？”何正與蕭雅同坐，隔著屏風問陸乘風。

他本意是想替四公主出氣，可看在別人眼里卻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蕭雅也沒想到何正對著自己和對著陸乘風的時候，區別能如此之大。

不由得多看了何正兩眼。

此舉落在陸乘風眼中，卻充滿了郎妻意，他心中酸難當。

“陸將軍？”何正偏還在此時催促他。

陸乘風不得不開口回答“我母親今日也到了京城，掛念公主已久，遣我來請公主過府一敘。”

蕭雅聞言，心中有些猶豫。

不愿與陸乘風再有什麼糾葛，可在西南的時候，陸夫人待如親生兒，好的不能再好。

一別兩年，天南地北難相見，陸夫人也總是托人給送些花籽小件。

如今陸夫人來了京城，想見一見，蕭雅若是拒了，未免太不近人。

正猶豫著如何回答。

“這有什麼好急的？”何正再次替懟陸乘風，“陸將軍

與陸老夫人自西南遠道而來，自該先歇息修整，給公主府遞帖子，待公主得空自會邀陸老夫人過府，要賞花便賞花，要敘舊便敘舊，怎麼能讓陸將軍跑這一趟？一來此事于禮不合，二來陸將軍來的著實不是時候。”

天知道何正這種自小混江湖的兒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有多不容易。

這都是當年陸乘風拒婚，四公主與之講理，他卻窩在馬車里不能出聲的時候給憋得啊。

終于有他可以開口的機會了，還不趕多說點！

何正看陸乘風的臉越來越難看，又補了一句，“今日是何某與四公主相看的好日子，說來還要多謝陸將軍割。”

“你！”陸乘風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何正。

以前秦灼帶兵馳援西南，這個何正就是隨行之一，當時他就奇怪為什麼這個何小將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都不喜他。

直至今日，他才知曉，原來是因為四公主。

“何將軍！”蕭雅也怕兩人鬧起來，連忙低聲喚他“多謝你替本公主說話，到此為止吧。”

何正該說的也說的差不多了，十分恭敬地應道“是，公主。”

雅間里安靜了一瞬。

蕭雅看著屏風后的陸乘風，緩緩道“陸將軍，陸老夫人今日才到京城，便先讓好生歇息，等過兩日本宮再請進宮一敘。”

進宮一敘？

陸乘風心道是生怕請母親去公主府敘舊，我也會跟去嗎？

蕭雅在宮外有公主府，可這兩年大多還是跟著李太妃住在宮里。

秦灼又給和蕭婷出皇宮的令牌，并不拘著們什麼，進出也方便。

蕭雅并不知道陸乘風在想什麼，只是聲提醒道“陸將軍與本宮已和離多時，為避嫌，以后還是不要私下見面為好，尤其是像今日這般的場景。”

不跟陸乘風講什麼禮儀規矩，也不刻意奚落。

只是語氣淡淡地提醒，和離之人沒必要私下見面。

而且今日，正與別人相看。

陸乘風這樣忽然出現，很是不妥。

“公主……”陸乘風還想再說什麼。

蕭雅卻直接站了起來，不給他多說的機會，“陸將軍若是覺得當初被無奈娶了本宮，誤了你的大好年華，因此心中不平也盡管直說，本宮可以請示陛下，為陸將軍挑選賢妻，畢竟你我當初都是為了江山穩固……”

陸乘風沒法繼續聽下去，幾乎是咬牙憋出了一句，“陸某不敢勞煩公主。”

蕭雅默了默，“那就算了。本宮看陸將軍很是喜歡這雅間，那本宮就讓給你了，何將軍，咱們去街上逛逛。”

說著，就繞過屏風直接往外走。

經過陸乘風側時，看都沒有多看他一眼。

“是，都聽公主的。”何正說著也從陸乘風邊走了過去，只是他還故意停下來，看了陸乘風片刻。

就差把‘挑釁’兩個字刻腦門上了。

陸乘風氣

的握了拳頭。

何正卻跟沒看見似的，“陸將軍，既然你這麼喜歡這雅間，那就留給你了，我陪公主去外頭逛逛，再會啊。”

說完，他就出了雅間，跟在蕭雅后下樓去。

侍和小廝一道跟著在后頭。

蕭雅下樓時，正好見秦懷山和燕三娘一邊說話，一邊進門來。

兩邊打了個招呼。

燕三娘笑問道“公主才剛來沒多久，怎的就要走了？”

樓中管事湊到邊上，小聲道“方才四公主和何將軍在雅間里喝茶，陸乘風陸將軍來了。”

燕三娘一聽立馬就明白了，笑著說“馬上要過年了，家家事忙，過些天，我讓人把新配的花茶送到公主那里去。”

“那就多謝三娘了。”蕭雅也不與客氣，轉而同秦懷山說了幾句，讓他天涼多注意。

如今秦灼和晏傾天天被朝事和一雙兒纏住，也不太能出空去看秦懷山。

好在秦二爺老樹開花，有了燕三娘為伴。

小輩們樂見其，顧長安更是想著讓兩人早些把名分定下來。

蕭雅想著陸乘風還在樓里，只跟他們說了幾句，便同何正一道出了千芳樓。

此時正是午后，微暖。

此長街繁華，熱鬧喧囂，蕭雅跟何正隨便逛了逛，一路走到了護城河邊。

沒了陸乘風在跟前，何正又變得有些局促起來。

還是蕭雅先開口道“方才多謝何將軍了。”

“這有什麼可謝的。”何正道“我想說陸乘風不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好不容易才有今日這樣的機會，該我謝公主才是。”

蕭雅聽到這樣的話，看何正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奇怪。

何正見狀，生怕四公主誤會，連忙又道“我不是故意要找陸乘風的不痛快，只是有些話當初在百花谷的時候我就很想說，那會兒我沒法站出來說，那些話便一直積在心里，我們江湖兒、快意恩仇，心里了這麼多話，要是不說出來，這事就一直過不去。”

他也不知道四公主能不能明白自己說的這些。

反正這兩年，何正常常想起自己窩在馬車里的時候。

弱弱的四公主跟陸乘風說的那些話，那樣堅韌，不可催折。

蕭雅微微一笑。

江湖兒、快意恩仇，聽起來像是話本子里才有的。

何正朝為也有兩三年了，上的江湖俠客氣卻不曾淡去。

也著實難得。

何正見蕭雅只是笑笑，并不說話，想了想又道“公主心里其實還是有陸乘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