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一連串的咳嗽聲，從寢室裡傳出來。

趙夕聽在耳中，心裡沉甸甸的。立刻加快步伐，進了蘇環的寢室裡。

蘇環今年還沒到三旬，頭上已經有了幾白發。眼角也有了皺紋。這一場風寒，似耗幹了所有的元氣，整個人躺在那兒，顯得滄桑且憔悴。

論年齡，蘇環其實和趙夕一樣大。不過，趙夕容正盛，風華萬千。蘇環卻如昨日黃花，即將凋零。

“堂嫂，”趙夕忍著悲慟坐在床榻邊，輕聲呼喚。

蘇環有氣無力地應一聲，再次猛烈咳嗽起來。咳了半天，咳出了一團帶的濃痰。

趙夕心裡一，轉頭萬太醫進來。

萬太醫將近七旬，眼不花耳不聾，腳步依然矯健。跟在萬太醫邊的年輕男子，面容俊秀，量修長，正是趙鵲羽的夫婿萬元。

萬元和趙鵲羽在四年前親後，接著考進了太醫院。有皇后娘娘青睞照拂，有祖父耳提面命調教，小萬太醫在短短幾年間就升了兩級，如今是正七品的醫。

萬太醫為蘇環施針，小萬太醫開藥箱拿金針打下手，祖孫兩個配合默契作飛快。

蘇環終於止住了咳嗽，喝了一碗湯藥後，漸漸睡去。

趙夕將萬太醫出來：“萬太醫，你和我說一句實話。堂嫂的病，能不能治好？”

萬太醫沉默片刻，低聲答道：“蘇娘娘患了十年心病，此次風寒不過是個引子。臣無能，治不好蘇娘娘的病。”

趙夕鼻間驀然酸，目中閃過水。

現在是永安十年。

徐靖登基的第十個年頭，大晉國泰民安，日漸富庶，國庫充盈。拱衛京城的四支軍隊，除了鐵衛營原有的五萬人，猛虎營驍騎營和衛軍都擴充至五萬，總兵力多達二十萬。十三州駐軍也都在萬人以上，總數也有二十萬。其中，膠東軍和冀州軍幽州軍，皆為兵，對天子忠心耿耿。

擁有如此強大的兵力，天子卻不願輕啟戰事。兵部屢次上奏折，請天子發兵攻打西北關外遊牧部落開拓疆土，都被天子拒絕了。

徐靖的原話是這樣的：“打什麼打！打仗是要花銀子的，還會死很多人。為了開拓疆土的好聽名頭，就要填進大晉國庫和將士們的命。這等虧本的事，朕不乾。”

徐靖做了十年皇帝，於政務國事依然沒那麼通。不過，勝在會用人，且有一批忠心能乾的臣子。

周尚書年邁致仕了，趙尚書被提任做了吏部天。沈掌院接替禮部尚書一職，廖大人兩年前做了戶部尚書。常年奔走名聲越來越大被百姓譽為孟青天的孟史，如今掌管史臺。天子的大姐夫周蘊現在是翰林掌院，三姐夫謝凌風做了工部侍郎。

武將這邊就更不必說了，可謂人才輩出。

馮家年輕一輩不乏良將，鐵衛營依舊由馮家執掌。

高和李驍正值武將盛年。徐三是猛虎營裡的第二號武將。宮中的陶將軍告老，陶家年輕一輩都被升了職。天子二姐夫朱鎮川如今是衛大將軍。徐十一徐二五徐七六等人，都是一等一的良將。

大晉如今國富民強，百百姓對天子十分戴。眾人幾乎忘了十年前那個好昏庸的永明帝，也漸漸忘了聰慧賢明的太子徐竣。

一直記著太子的，只有宮中的蘇太后蘇環徐靖趙夕廖廖幾人。

蘇太后熬了幾年，已經從喪子之痛裡走了出來。如今最大的樂趣是教導公主徐寧。

徐靖有繁雜的國事要忙碌，趙夕要持后宮瑣事教養兒。只有蘇環，日複一日地活在過去。

十年時，耗盡了蘇環的力和壽元。一場風寒，引出咳疾，已經開始咳中帶。

這樣下去，不知能熬多久。

趙夕將頭扭到一旁，半晌才輕聲道：“請萬太醫盡力診治。在堂嫂面前，不可出端倪。”

萬太醫歎口氣，應下了。

就在此時，蘇太后來了。

蘇太后孀居數年，明顯見老，眼角額頭多了皺紋，發間有了白發。

趙夕上前相迎，扶住蘇太后的胳膊。

蘇太后心沉重，低聲問道：“環兒的病癥到底怎麼樣？別瞞著哀家，哀家要聽實話。”

趙夕心裡一，咬咬牙，低聲說了。

蘇太后目中閃過水，聲音哽咽：“怎麼就這般想不開。竣兒走了這麼多年，還是放不下……”

深不壽。

這世間，有薄寡義狼心狗肺的人，也有像蘇環這樣的癡人。

……

天氣越來越冷，寢宮裡整日燃著炭火，蘇環的咳疾還是越來越重。

待進了臘月，咳痰裡都帶著。

萬太醫暗示，就是年前年後的事。趙夕忍著悲痛，令務府悄悄備後事。

徐靖心裡也難得很，對趙夕說道：“堂嫂閉眼後，將和堂兄合葬吧！”

趙夕默默點頭。

一抬頭，卻見徐靖紅了眼睛：“月牙兒，將來等我們老了，我們一起閉眼。誰都不能先走一步，被留下的那個可怎麼活。”

趙夕被到了陳年傷疤，眼睛也紅了。

依偎進他懷中，低低說道：“好，我們兩個說定了。以後一起走。”

沒有人告訴蘇環，也無需任何人說。人到了彌留之際，頭腦格外清醒。

“我這輩子，就快熬到盡頭了。”蘇環喃喃低語，目中流出釋然。

趙夕坐在床榻邊，忍著眼淚安：“堂嫂可別說喪氣話，等過了這個年就好了。以後定能長命百歲。”

蘇環低低道：“我自己的子，我自己最清楚。我知道我快不行了。”

“這幾日晚上，我總夢見表哥。等合了眼，我就去地下和他相會。他一直沒投胎，在奈何橋邊等我呢！”

“我死了之後，你們別太難過。將我葬在表哥的陵墓旁。”

趙夕眼淚滾落：“春生哥哥打算讓你和太子合葬。”

一個側妃，是沒資格和太子合葬的。得了趙夕的承諾，蘇環很是歡喜：“那太好了。多謝你們。”

歲末，蘇環咳不止，香消玉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