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譽道:“今晚黑甲兵暴宮的前因后果,還有林卿的清白,都與你審,朕酒多了,眾卿慢飲。”說著,就站起來。
眾臣起恭送趙譽。
林玉坐在階上笑道:“不曾想,最終皇上竟把老夫到親家手里。”
蘇煜揚溫文拱手一禮:“林將軍,蘇某皇命,務需公正,既為正事,得罪之,還海涵。”
林玉無可無不可地笑了:“好說。”
蘇煜揚朝徐漢橋打個眼,徐漢橋一手執刀,一手朝林玉做了個請的手勢。
幾個侍衛想上前綁縛林玉,蘇煜揚笑道:“不必了,林將軍何等份,不得無禮。”
兩人并排下了玉階,林玉仰頭迎著午后稍嫌慘淡的,淡聲道:“煜揚審我,我自當知無不言,只是我有三問,想煜揚為我解。不得答案,死亦難安。”
蘇煜揚輕輕笑了下:“林將軍不必說,我猜猜看如何?”
林玉無可無不可地笑了笑。
蘇煜揚道:“林將軍第一問,黑甲兵暴帶頭人是何人,軍中是否一直存在朝廷的細作?”
林玉笑容淡了下來,目鄭重地看著蘇煜揚。
“確實有皇上的人在將軍邊,不過這回暴,參與的不是黑甲兵,是林軍假扮的。九門雖破了兩門,但都在城防營控制范圍,百姓未得侵擾,皇上民如子,林將軍是知道的。用幾個與林將軍邊肖像的做先鋒,襲了幾個史大人的宅子,只要這些人認定了是將軍您行事不軌,這便夠了不是麼?至于您那些兵馬,您不在了,自然回歸朝廷重新編制,本不足憂心。便是中有想不開要作的,齊韜父子這些日子在通州征集的新兵和手里新打的鐵,亦不是吃素的。”
見林玉不語,蘇煜揚續道:“林將軍關心的第二件事,依卑職看,多半是顧慮遠在南灣的林嘉?”
蘇煜揚嘆了聲:“說起來,林小將軍真是孝順。回京路上他改道向西,名義上是回南灣手邊,其實是聯系鎮守西部的何之將軍,以西南聯合,攜手對抗朝廷。這回林將軍回京,一旦皇上表現出想要收回兵權罷了將軍職權的意思,這兩個人就會適時上表,名義上表忠心,實則威脅恫嚇,令皇上不敢輕舉妄。只是將軍百一疏,何之雖是您舊部,可他亦是一方軍首,幫您對抗朝廷,若是贏了,要屈居您之下,說不定還‘鳥盡弓藏’,若是敗了,與您一塊兒被誅連九族萬劫不復,這對他有什麼好呢?將軍您是中人,覺得全天下人都該向您一樣講義氣,可旁人不是這麼想的。何將軍年紀輕輕就鎮守一方,將來論功行賞,封妻蔭子風無限,大好的日子在前招手,他何苦兵行險招,大好前程不要,要跟著您掙命呢?舊誼比起妻兒的命,哪個來得重要,林將軍您說呢?”
林玉步子頓了頓,自嘲地笑了。
蘇煜揚道:“何之將軍一接到林小將軍的信,就已快馬上報皇上。如今林小將軍‘做客’西北,一時半會兒是沒法來給將軍您解圍了。至于第三件事,林將軍所關心的,怕是家眷命安危?”
“將軍放心,皇上念著舊,您的兩個千金都已家,罪不及外嫁,您的子尚未人,亦不必憂心。至于林夫人……”
蘇煜揚頓了頓道:“畢竟是煜揚姑母,將軍抬了做妻后,這十余年一直留在京城。煜揚此番立了小小功勞,不敢求加進爵,只皇上能饒姑母不死。將軍您可能放心了麼?”
林玉閉了閉眼睛,角掛了淡淡的笑,“煜揚,我沒別的奢了。尚有件小事,你愿不愿助我?”
蘇煜揚猶疑道:“將軍若信得過,請直言吩咐。”
林玉笑嘆道:“在南灣,我還有兩個小妾,其中一個已經有了孕,到現在近五個月了。我活到這歲數,死也不枉了,可這兩個丫頭都還不到二十,都是一般的傾國容貌,若被我帶累,未免可惜了。”
他回握住蘇煜揚的手,聲音得極低:“你人用藥,把那妾腹中骨落了,放二人嫁人去,這事對你不難吧?瞧在這些年親家分上,沒我林玉,你妹子、你閨進不得宮,不得這富貴……”
蘇煜揚回手輕輕拍了下他的手臂:“蒙您不棄,煜揚自當盡心……”
一場浩大的劫難在幾句云淡風輕的對談中過去了。
趙譽借酒回宮,紫宸宮里,窗前擺著妝臺,鏡前一只水盒子打開了,許是宮人一時心忘記擺回去。這水的主人卻不在殿中,趙譽徑直沖了兩間殿宇都未見人影,揚聲喊人來,問:“謹嬪何在?”
他有些醉意,步伐又急又快。
宮人們適才被他趕了出去,這會子最近的就是站在門前的黃興寶,連忙進來稟道:“皇上,謹嬪娘娘還在花園麗春閣跟娘娘和夫人們用宴呢。”
趙譽揮手道:“去傳!”
黃興寶連忙應了,出來遣了宮人進去服侍趙譽,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去傳話。很快走到麗春閣前,在眾妃難看的臉和命婦們驚詫的目下走了福姐兒。
堪堪走紫宸宮殿,就被一個帶著酒氣和淡淡龍涎香味道的懷抱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