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傳來腳步聲。
陳清霧驚得立即轉頭回。
孟弗淵則不不慢地起,到茶幾對面的那組沙發上坐了下來。
進來的是孟祁然,手裡拿著水和食。
他毫未覺氣氛有異,將餐盤和水瓶擱在茶幾上,讓兄長隨意吃一點。
孟弗淵道聲謝,但隻拿起那瓶水,擰開喝了一口。
孟祁然在陳清霧旁坐了下來。
陳清霧卻倏然起,“……我出去拿點吃的。”
孟祁然:“我幫你……”
“不用!”
陳清霧走得飛快。
待在他們兩人之間,還要裝得若無其事,一定會瘋掉。
孟弗淵瞥了那匆匆出去的影一眼,問孟祁然:“你又惹生氣了?”
孟祁然有點莫名,但還是說,“可能吧。”他歎聲氣,“……霧霧真難追。哥你覺得我還能想什麼辦法?”
孟弗淵繃住臉,“我怎麼知道。”
陳清霧拿了水果,就在外頭找了個位置坐下。
旁有人靠近。是詹以寧。
“好久不見。”詹以寧說。
“好久不見。”
詹以寧坐了下來,正大明地打量著,“你跟孟祁然還沒和好嗎?”
陳清霧笑了笑,“嗯。”
朋友們都覺得他們是分手了。要一個個解釋跟孟祁然沒談過,顯然不現實,所以索就默認了這個說法。
“祁然以後不準備繼續參加比賽了。”
“……嗯。”
詹以寧看著,“他其實是可以為你做到這種程度的。”
陳清霧也看向,笑說:“你不是喜歡祁然嗎,為什麼要撮合我跟他‘複合’呀。”
“因為我不想他變他自己都不喜歡的樣子。”
“我沒有他做選擇,以寧。事實上我已經跟他說得很清楚了,我和他不可能再‘複合’了。”
“……為什麼?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那麼深的。他犯了什麼原則的錯誤嗎?”
陳清霧在心裡歎聲氣。
第一次發現詹以寧竟然傻乎乎的,這不是很好的機會嗎,也沒想過好好把握。
“抱歉。詳不方便告訴其他人,但確實……我跟他不可能了。”
詹以寧沉默片刻,“是我多管閑事了,不好意思。”
說完便起走了。
陳清霧拿著那盤水果,味同嚼蠟。
正發著呆,忽聽後:“清霧。”
轉看去,是孟弗淵和孟祁然一道走了出來。
孟弗淵也不走近,“先走了。你好好玩。”
“好。你……淵哥哥你注意安全。”
喊出這稱呼的時候,覺察到孟弗淵微微瞇了瞇眼,現出兩分似笑非笑的神。
他沒說什麼,微微頷首之後,轉走了。
孟祁然走了過來,在旁坐下。
看盤子裡有聖果,隨意拈了一個送進裡。
“以後真的不玩賽車了嗎?”
“嗯。”孟祁然神毫無變化。
“有點無法理解。你明明是最喜歡自由的一個人。”
“自由的定義沒那麼淺。”孟祁然說,“沒有你,那不自由,只是流浪。”
陳清霧睫了一下。
“回頭沒看見你的影,我才發現這些事沒意思了。”
“……我不想一輩子做你的觀眾席和啦啦隊。”
“所以這回我來追你,我去你的世界。”
陳清霧有片刻的恍惚。
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更深的悵然,原來,比不喜歡更憾的,是不同步的喜歡。
為什麼要在已經徹底走遠之後,他才回過神來。
好像一個舉著冰棒站在烈日下,等著喜歡的人來分的小孩。
他到的時候,那冰棒也已經化完了。
好憾。
兩廂沉默之時,有人走了過來,孟祁然過去唱首歌。
孟祁然眼都懶得掀一下,“不唱。”
這人朝著遠拿麥克風的人說:“祁然說他不唱!”
麥克風裡立時傳來那人的回答:“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音箱裡響起《North Harbor》的前奏,幾人湊近麥克風開始鬼哭狼嚎地合唱,卻沒有一句在調上。
作為原唱的孟祁然不了了,低頭對陳清霧說:“霧霧等我會兒,我去拔他們音箱電源。”
他起走了過去。
然而大家眼疾手快,在他踢上電源線之前,一起圍過來製止,有人把麥克風塞進了他手裡,他隻得投降。
很快便變了大合唱的場面。
趁著無人注意,陳清霧放下手裡的東西,當機立斷地從人群外圍繞了出去,到路邊騎上自行車,飛快離開了。
騎上空曠的主乾道上沒多久,忽聽後方有車按了一聲喇叭。
兩腳點地,轉頭一看,樹影下停了輛悉的SUV。
車窗落下,孟弗淵手臂輕撐,探頭道:“搭便車嗎,自行車小姐。”
SUV往前開了些許,在旁停下。
陳清霧問:“你不是走了嗎?”
“是準備走。但某人是聚會隊的慣犯,考慮到這一點,我就等了等。”孟弗淵看,“又讓我抓到現行。”
陳清霧笑了聲。
“上車吧,送你回去。”
“這附近沒有還車點。”
“放後備箱。”
孟弗淵下了車,到後方將後排座椅落下,拎起那幾分破爛的共單車放了進去。
陳清霧笑說:“好荒謬哦。”
“確實。”
開過去三公裡,實在很近,沒說兩句話就到了。
共單車歸還之後,孟弗淵將陳清霧送到了工作室門口。
陳清霧手拉車門,頓了頓,“要進去喝杯水麼。”
“不打擾你的話。”
“不會……今天也不準備乾活了。”
下了車,兩人走到門口。
陳清霧拿鑰匙打開門,手撳下門邊的一排按鈕,燈應聲灑落。
孟弗淵環視一圈。不過兩三天沒來,架子上又多了好些未乾的素胚。
陳清霧問:“喝茶,還是?”
“純淨水就行。”
陳清霧去冰箱那兒拿了兩瓶水,走過去放在茶幾上。
孟弗淵擰開,喝著水,同時打量著,“為什麼又逃掉了?”
“不知道怎麼繼續跟祁然通。”
孟弗淵仿佛深以為然,“他腦子是有點軸。”
陳清霧輕笑一聲,卻又將目垂下去,“……跟你聊他的話,你會不會不高興?”
“當然會。”孟弗淵說,“但你的心更重要。”
陳清霧心想,這就是一起長大的哥哥的好吧,天然的信任,和同一陣營的盟友。
“……他跟我說,這次,換他來我的世界。”
孟弗淵神平靜極了,“他得了嗎,你的世界這麼安靜。”
“是啊。”
孟弗淵認真地看了一會兒,才說:“你如果覺得搖,那也很正常。”
“沒有。”陳清霧乾脆答道,“我沒有這麼天真。我只是覺得……有些唏噓。”
抬起頭來,看向他,“你記得嗎,我高中的時候,其實績很好。”
孟弗淵點頭。
“你知道我為什麼突然想去學陶瓷嗎?”
孟弗淵做出願聞其詳的姿態。
“這涉及到一個……”陳清霧住他。
“你的表好像這需要收封口費。”
陳清霧一下就被逗笑了,“……可以暫時嚴肅點嗎?”
“當然。”
論嚴肅,還有誰比孟弗淵更擅長。
陳清霧默了片刻才說,“我爸媽……高中的時候差點離婚。”
朝孟弗淵看去,他的表似乎不覺得意外。
不由問道:“……你是不是知道?”
“沒有。只是有一種直覺。那年過年回家,見你好像不大開心。績考得不錯,跟祁然也沒吵架,那肯定是家庭原因。你父母之間氣氛也有些微妙。”
他真是敏銳。
陳清霧點了點頭,“……起因是我媽發現,我爸襯衫上有長頭髮。我爸堅持只是出去喝酒逢場作戲沾上的。後來我媽為了報復,故意跟高中同學出去吃飯跳舞。回來兩個人就大吵一架,把家裡的鍋碗瓢盆全都摔了。”
孟弗淵一頓。
手掌撐著單人沙發椅的邊緣,垂眸的樣子仿佛一樽易碎的瓷像。
“……我那個時候覺得好困,我爸媽不是所謂的校服到婚紗的典范嗎,怎麼竟然也會有這樣一天,吵起架來,比電視裡演的那些還要醜陋。”
陳清霧頓了頓,才又繼續:“他們結婚的時候,彼此都還很拮據,但還是花了大價錢,買了一套特別漂亮的餐作為紀念禮,我媽供起來都舍不得用。他們那天吵架,直接就摔碎了,毫無留……等他們吵完,我去收拾,特別天真地想把它們拚好……陶瓷這種東西,碎了就是碎了,不存在修複如初的可能。那天放學去逛商場,看見開了家陶藝教室,我很自然地就走了進去……當時想著,我是不是可以重新燒出一套,一模一樣的瓷。”
這一段往事,孟弗淵全然不知曉,陳清霧平靜訴說的樣子,讓他呼吸艱。
“你現在有這個能力了。”
陳清霧點了點頭,“但我不想這麼做了。我爸我媽,後來都在吃……他們彼此都知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碎了的東西就是碎了。”重複一遍。
不管是餐,還是玻璃風鈴。
忽覺孟弗淵站了起來,抬眼,卻見他走到了自己跟前,微微俯:“正好,給你帶了件不會碎的禮。”
陳清霧眨了一下眼。
他手,了西裝外套的口袋。
拿出來時,修長手指間多了一隻封的玻璃小瓶。
“材料問題徹底解決了。這是最後確定投使用合金材料,我讓他們留了一點,做個紀念。”
玻璃小瓶遞到了跟前。
陳清霧著它,一時啞然。
玻璃瓶裡,那合金材料,被做了一朵六瓣雪花的形狀,並無金屬的質,大抵因為那材料的本偏白,不仔細看,真像是一朵被凝固的雪花。
孟弗淵凝視著,仿佛是在等自己手去接。
陳清霧怔然地手,抓起玻璃小瓶,拿在手中。
“別難過了,清霧。不喜歡一個人不必有負罪。”
仿佛是棲息在他微微俯的影裡,間發,無法再發出任何一個音節。
“……今天的話,替我保。”
“當然。”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早安~-
100小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