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霧點頭應下。
載著花瓶和蛋糕,陳清霧驅車去往孟家。
下了車,抱上東西,走過去撳按門鈴。
片刻,保姆過來應了門。
陳清霧笑說:“你們吃完飯了嗎?”
“已經吃完了,在茶室裡喝茶呢。陳小姐你進來吧……”
門裡傳來腳步聲。
“清霧。”出來的是祁琳,幾分驚喜。
祁琳今日穿了一套裝,妝發都打理得分外致,足見對這次晚宴的重視。
陳清霧笑著遞過手中花瓶和蛋糕,“您挑的花瓶。”
“哎呀,我都快忘了,難為清霧你還記得。”祁琳驚喜極了,保姆接過花瓶拿到裡面去小心安置,“進來喝杯茶吧,我讓祁然陪你出去玩。”
“不用,我是順便過來的,馬上就要走了,跟高中同學約了出去玩。”
“今天家裡來客了,不然是該讓祁然陪你去過平安夜的。”祁琳笑說,“明天去你家,我們給你媽媽過生日。”
陳清霧說“好”,遲疑了一瞬,又笑說:“我媽說今天是給淵哥哥相親?”
祁琳目在臉上一頓,笑說:“是的。他們正在茶室聊天呢。”
陳清霧敏銳察覺到,祁琳的笑容,似乎僵了兩分。
正在想該說什麼,祁琳笑說:“清霧,耽誤你幾分鍾時間可以嗎,阿姨想單獨跟你說兩句話。”
陳清霧忙點頭。
“那你在院子裡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出來。”
陳清霧邁下臺階,走到前院的樹下。
等了不到三分鍾,祁琳複又出來了,手裡多了一隻提包。
祁琳走到面前,笑得幾分不自然,沉默了好一會兒,仿佛下定決心:“清霧,那阿姨就有話直說了。”
“……您說。”
祁琳有些局促,也有些斟酌詞句的意思,“這段時間,我也漸漸了解了,可能一直是我們大人在起哄,你跟祁然實際沒那個意思。那沒什麼的,清霧,做不親家,也不影響我們兩家的關系。這話你可能覺得麻,但我真是從小把你當做乾兒看待的。我原本就想生個兒,只是不巧二胎又是兒子。”
陳清霧心臟莫名懸起。
到底是什麼話,需要鋪墊得這樣長,這樣客氣,這樣懇切?
“……你和祁然不了,今後找了別人做男朋友,阿姨依然一萬個祝福……”祁琳目有兩分歉疚的決然,“只是……”
話音稍停,打開手裡的包,從中拿出一樣東西,攥在手裡。
“我睡眠不好,一點聲響就容易醒,國慶那次聽見你們在樓梯那兒說話,也覺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陳清霧心裡一個咯噔。
祁琳將手裡的東西,遞到手邊,“前陣子打掃他的書房,把地毯翻起來清洗,在地毯下面發現的……”
陳清霧僵地低頭看去。
一張拍立得。
記得什麼時候拍的。
大三那年的元旦,兩家一同去山上看凌晨的倒計時煙花秀。那時剛買了拍立得相機,遞到孟弗淵手中,請他幫忙拍一張和祁然的合影。
而此刻拿在手裡的這一張,是背對著南城大廈的單人照片,取景框的最邊緣,還能看見孟祁然出一半的手臂。
或許,是孟弗淵拍下,又藏匿。
糟糕預應驗,像一腳踩上已然開裂的冰面。
陳清霧隻覺得熱上湧,愧難當,頭重得一時抬不起來。
祁琳語速很快,有點一鼓作氣的意思,“……清霧,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姑娘,我想,你這回也不會犯糊塗。撇開兩家的關系如何不談,我們做父母的面子不談,清霧,你就單單考慮弗淵和你自己。弗淵現在事業有,時不時上主流采訪,還報選過市裡的傑出青年……現在網絡時代,哪裡有不風的牆呢,但凡有心人拿去炒作,他的名譽要怎麼辦?還有他跟祁然,他們是親兄弟,你要看著他們兄弟反目仇嗎?還有你,清霧,弗淵要遭的那些,你更要百倍地承,社會輿論對人本來就更加苛刻,你要怎麼辦呀,到時候一人一口唾沫……”
祁琳眼泛淚,“清霧,相信阿姨,那些力你承不住的……”
這樣在在理的一番話,讓陳清霧一句“可是我跟祁然從來沒有在一起過”的辯解,顯得蒼白得可笑。
“對不起,清霧,弗淵是我兒子,你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作為家長,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自毀前程。這事兒目前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也不打算再告訴其他人,包括弗淵。我想,清霧你可以比我理得更好。趁著還來得及,就到此為止了,好不好?”
祁琳不再說話,只是看著,好像在等著自己做出決斷。
陳清霧不敢抬頭,無論此刻祁琳是什麼樣表和目,都不知道如何應對。
只是本能地攥了那張拍立得,過了好久之後,才啞聲說:“……我該走了,阿姨。”
“……嗯。去玩吧,注意安全。”
陳清霧轉快步朝停車走去。
拉開車門,爬上駕駛座,點火啟,一氣呵。
直到把車開出了小區大門口,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隻憑記憶開過一個一個路口,回到家中。
進門時棋牌室裡傳來一疊高的笑聲,不知是誰正胡了一把杠上開花。
陳清霧上樓,回到自己臥室,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摜倒在床上,臉埋進枕頭裡。
臉頰滾燙,像是一頭扎進了凍湖裡。
/
陳清霧幾乎整夜失眠。
第二天中午,孟家前來拜訪,給廖書曼慶生。
陳清霧磨蹭了好久才下樓,到客廳一看,發現孟弗淵沒有來。
而祁琳正在笑著跟大家解釋:“弗淵公司有點事,一早就回東城了。”
午餐開始,一桌子味佳肴,兩家舉杯祝壽,其樂融融。
陳清霧機械地舉起了杯子,在杯的清脆聲響中一陣恍惚,隻覺得眼前的一張張笑臉,恍如摳不下來的假面。
為什麼所有人都可以活得那麼自洽,那麼肆無忌憚,唯獨不可以,孟弗淵不可以。
吃完飯,切過蛋糕,趁著無人注意,陳清霧一個人悄悄地出了門。
冬日裡天灰淡,遠樹枝上掛著紅綠調的聖誕裝飾,反襯得周遭一片蕭條。
陳清霧點了支煙,掖住圍巾,往外走去。
後一陣腳步聲邁下臺階。
“霧霧……”
陳清霧轉過去,神淡漠。
孟祁然單手抄在黑羽絨服的口袋裡,腳步稍頓,“去哪兒?看你好像心不好……”
“沒事。我就出去散散步。”
“我陪……”
“你別跟著我。”
聲音裡只有忍著不耐的平靜。
孟祁然抿作一線,不敢再上前,只能看著陳清霧轉過去,清瘦背影漸漸走遠。
陳清霧走到了小區的中心花園,在長椅上坐了下來,煙夾在指間,在長久的靜默中蓄了一段灰白,又被風吹散。
風拂面而來,陳清霧瞇住眼睛,忽覺口袋裡手機振。
孟弗淵的微信消息:抱歉清霧,有事先回東城了。等你回來,給你補過聖誕。
昨晚被應酬,他一定惡心了,即便這樣,依然還在盡力照拂的緒。
陳清霧回復:沒關系,你先忙工作。
孟弗淵:你先陪阿姨過生日。
陳清霧:好。
正在輸的提示閃爍一陣,卻無下文。
畢竟廖書曼過生日,陳清霧還是熬過了整天。
第二天一早,跟家裡打過招呼就開車回了東城。
工作室裡,還保持著大前天離開時的樣子。
中央空調打開了,那暖氣好像不抵寒意,讓單單坐在那裡,就覺得瑟瑟發抖。
之前明明不覺得有這樣冷。
一整天,都在拉坯塑形,不讓自己有停下來的余地。
過了晚上八點,孟弗淵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陳清霧手上都是泥,起走過去擰水龍頭時,電話停了。
洗淨手,正在拭,手機又再度振。
立即接起。
“回東城了嗎?”
“……嗯。”
“那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孟弗淵聲音溫和,“吃過晚飯沒有?”
“沒有……不大。”
“派了車過去接你,過來我們一起去吃點東西。”
“……好。”
大約半小時,孟弗淵的司機開車抵達,接上陳清霧,往公司開去。
到的時候,孟弗淵還在跟海外的芯片供應商開視頻會議。
助理過來,讓陳清霧去會客室裡稍微歇一會兒,孟弗淵馬上就到。
坐了大約二十分鍾,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孟弗淵一黑,淡白燈底下,有種淵渟嶽峙的冷峻。
他快步走了進來,“抱歉,稍微耽誤了一會兒。”
陳清霧微笑搖搖頭。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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