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將陳清霧送往工作室之後,孟弗淵便出發回了南城,沒有通知任何人。
到家時是正午時分,家裡靜悄悄的毫無人聲, 大抵出門去哪家做客去了。
孟弗淵率先上樓。
三樓書房房門閉, 沒有出的痕跡。
或許久未通風,房間裡一塵味。
拉開窗簾, 推開窗, 淡金灑, 空氣中塵埃漂浮。
孟弗淵走到書桌那兒,拿鑰匙開了屜鎖。
裡面東西依照他自己獨有的習慣,分門別類地擺放,井然有序,同樣並無被人過的痕跡。
孟弗淵從中拿出一本黑牛皮記事本。
那裡面夾了一些不算重要, 但多有些紀念意義的票據, 譬如飛機票、電影票、演出和展會門票等。
數幾張照片, 包括當年與麥訊文的畢業留影, 公司初創時某一天團隊通宵加班的合影。
陳清霧的那張拍立得, 是他唯一不可見的私心。
那年年的煙花分外漂亮,他陳清霧委托拍一張拍立得。
取景框裡看言笑晏晏,那一刻無法克制自己卑劣的私心, 將鏡頭挪移半格,讓孟祁然出框。
畫面隻留一人。
相紙吐出一瞬,清霧正好偏過頭去聽祁然說話。
他便不聲地將的這張單人留影放口袋,說方才快門沒按下去, 讓他們重拍一張。
那時在東城搬過一次家, 擔心搬家讓重要件丟失, 一部分資料整理過後就帶回了南城。
後來一直鎖在屜裡,有意不去翻。
而上一回拿出來翻看,是去年陳清霧點破他的心意,委婉拒絕的那一段時間。
那天清霧辦生日宴,吃完席回來,他一個人在書房待了很久。
大抵,是那個時候將照片收回時正好接到了一通電話,以至於沒有留心,掉了出去。
/
孟庸與祁琳帶著保姆出門采購,吃過午飯,方才回家。
進門將采買的資與保姆,孟庸和祁琳轉彎往客廳走去,又齊齊地頓住腳步。
祁琳驚訝到幾乎失聲:“弗淵?”
孟弗淵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扶手上搭著黑風,旁邊一隻小號行李箱。
他微微躬著,手肘撐在膝頭,正在煙,神極為平淡。
祁琳難掩激,語無倫次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剛到嗎?怎麼不提前說一聲……你吃飯了嗎?我讓阿姨給你……”
“媽。”孟弗淵將煙按滅在煙灰缸裡,坐直了,目向著沙發對面示意,“您坐。不用張羅,我說幾句話就走。”
祁琳有些不安,但還是走過去坐了下來。
“爸,你也坐。”
孟庸愣了一下 ,也依言照做。
孟弗淵看向對面,開門見山:“拍立得照片是您給清霧的嗎?”
孟庸:“什麼照片?”
祁琳卻一下變了臉,沒有作聲。
孟弗淵這一問並無明確指向,因為並不確定究竟是誰找了陳清霧。
祁琳的反應讓他有了答案。
孟弗淵看向祁琳,“您是怎麼發現的?”
“……上回打掃你書房,書桌地毯下發現的。”祁琳心知否認無用,也就實話實說,“……是不是清霧告訴你的?”
孟弗淵無法控制地蹙了蹙眉,“沒有。一個字都沒提。如果不是我無意間發現照片,依照的格,一輩子也不會告訴我。”
祁琳囁嚅。
孟弗淵語氣平靜極了,“您對施了,是嗎?”
祁琳沒有回答。
“去年國慶那會兒您就有察覺,所以有意敲打我,甚至還執意安排了相親。後來發現我這兒無法突破,就去找了清霧。”
前因後果,孟弗淵梳理得八-九不離十,祁琳更是難以開口。
隻覺得今日的氣氛,比年前孟弗淵與陳清霧公開那天,要難熬得多。
“為什麼不直接找我?”孟弗淵盯著,“因為覺得清霧更容易心,更顧全大局?”
“不是……只是那天清霧恰好過來,我想有些事長痛不如短痛。”
“長痛不如短痛。”孟弗淵閉了閉眼,“您說得對。那我也無妨把話挑明了。當年你們那些事,我一直都知道。”
孟庸眼神閃爍,想替自己分辯兩句,但祁琳瞥了他一眼,他便沒作聲。
“這些年是否有所偏頗,我並不打算找你們討個公論。這些都無所謂,但這回這件事……”孟弗淵語氣一時冷了幾分,“確實犯到了我的原則。”
“弗淵……”出聲的是孟庸,“你媽也是為了好,現在為了一個人,你跟祁然鬧翻,有家不能回,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
“這就是我想要的。”
“你……”
“往後,除了爺爺生日,我不會再回南城。我希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們擅自做主越過我打擾清霧。”
孟弗淵語氣自始至終毫不嚴厲,但就是這種仿佛深思慮過的平靜,更讓人心生忌憚。
這一刻他們發現,從未真正了解過這位長子,隻知他理智持重,嚴謹自律,從小優秀,以至於優秀在他這兒幾乎了一種理所當然。
這樣的人,誰能想到,竟能乾得出與家庭決裂這樣的事?
“孟弗淵。”孟庸難抑怒氣,“無論如何我們都是你父母,你這是什麼意思,要跟我們劃清界限?”
孟弗淵毫不為所,拿上扶手上的風,起,“我表達得已經很清楚。”
祁琳跟著站起,急忙道:“弗淵……對不起,那時候也是我沒有考慮周到……”
“您不必道歉,出於什麼機我不想追究。這件事到這裡一筆勾銷,我只有這一句話——不準打擾清霧。”孟弗淵提上行李箱,微微頷了頷首,便毫不拖泥帶水地往門口走去。
祁琳跟上前去,“弗淵……”
孟庸冷聲說:“你就讓他走!追什麼追!就當沒生過他這個兒子!”
祁琳立即轉,“是不是這就是你的心裡話?你是不是一直想著,要是沒這個兒子,你就還能跟人重溫舊夢?”
“你講不講道理?這些年我對你怎麼樣,你心裡難道沒有數?這種時候又開始翻舊帳。”
祁琳氣得肩膀發抖,一時間所有緒湧上來,第一反應只是掩面而泣。
孟庸呆坐了一會兒,還是起去哄人,抓過手臂,攬住肩膀說道:“好了好了……誰沒幾句氣話?你這時候與其在這裡哭,不如想想能怎麼辦?”
“……能怎麼辦?”
“以前看陳家丫頭那麼乖巧,誰知道還有這種本事。我看還是得找聊聊,至讓勸一勸弗淵,還真打算跟家裡斷絕關系不……”
“你們鬧夠了嗎?”
聲音是從樓梯上方傳來的。
祁琳和孟庸齊齊抬頭。
“祁然?你不是說送車保養去了嗎?”祁琳驚訝。
孟祁然懶得回答這句話,一邊往下走,一邊冷聲說:“我哥的意思明白了,你們怎麼還打算去找霧霧?真像我哥說的,吃準了好說話?”
“祁然,你在幫你哥說話?”祁琳很是詫異。
“我是在幫霧霧說話。”孟祁然出幾分厭煩的神,“你們別繼續欺負了。”
祁琳一時語塞。
“別拿那些難聽的話形容。也是你們看著長大的,是什麼格你們不是一清二楚?還有,爸你以前是最疼的,我實在想不通怎麼你的態度好像是變了一個人。”
“我們是為你考慮,你還不領。”
孟祁然瞥了孟庸一眼,“我跟霧霧沒,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的責任,是我沒有把握好,辜負了。以後你們不準再去幹涉他們。”
祁琳還再說什麼,孟祁然卻已兩步走到大門口,拉開門出去了。
孟祁然幾步小跑,終於看見前方孟弗淵的影。
“哥!”
孟弗淵腳步一頓,回過來,淡淡地瞥向他。
孟祁然快步走過去,到了他跟前,卻又支吾起來。
孟弗淵抬腕看表,“有話快說,我趕高鐵。”
“……霧霧最近怎麼樣?”
“很好。不勞你心。”
孟祁然滿肚子的話,聽到“很好”二字,又覺得似乎已不必再說了。
孟弗淵盯著他看了片刻。
也就大半個月沒見,孟祁然整個人憔悴了很多,好像一夕之間,上那子浮躁氣就淬煉出了幾分穩重。
大概陳清霧拿冷水澆頭那一番話,還是起了些作用。
“自暴自棄了?”孟弗淵平聲問。
“沒……”
“清霧從來沒說過一句貶低你的話。始終覺得你是太自由,所以不願意束縛。這件事無關誰對誰錯,是你們兩人價值觀本質不同。”
孟祁然霍地抬眼。
孟弗淵淡淡地說:“對自己的每一個選擇負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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