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蟲從里被取出的那一刻,穆清葭即便在昏迷中也到了一陣鉆心的疼痛。就像是一連著渾經脈的力量被出外,如同一個被拉了繩子的木偶,整個人搐著往上弓了起來。
而覃榆躺在穆清葭床邊的一張小榻,隨著楚云遏將那只還沾著穆清葭的不到米粒大小的蠱蟲放進手臂上的傷口里面,饒是已經咬住了一塊布團,也依舊在大汗淋漓中發出了一聲嘶啞的痛苦的慘。
渾的經脈和骨頭在這一刻像是盡數被打斷,覃榆躺在榻上,手腳都痙攣似的曲張撲騰,七竅流出來。
楚云遏也已經滿手,見狀急速在覃榆上大扎了幾針。當最后一針扎的百會,覃榆咬著的牙關驟然一松,雙目大睜,凄厲喊起來:“啊——”
而在柴房里的周瑾寒也聽到了這聲慘,閉的雙眼睜開了片刻。
他的眉頭皺著,吩咐凌辰:“去看看什麼況。”
凌辰應了,出了柴房后關上門,屋子里除了周若白安排來看押簪煙的兩名將之外,就只剩下了周瑾寒一名男子。
簪煙臉上的傷已經腫了起來,又了四顆大牙,讓說話時顯得口齒不清。
斜躺在地上,新穿的這華貴裳已經被污弄臟。“寒哥哥看到我此刻的模樣……”努力將子撐起來了一些,看著周瑾寒問道:“難道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周瑾寒進柴房已經許久,卻始終都只坐在椅子上撐著額頭合著眼,臉蒼白,從未有過的虛弱,卻也顯得這個人越發森病態,人看著覺得心慌慌。
此刻得了簪煙的問,他眼尾斜掃過去,銳利的鋒芒在眼底劃過,一片幽深之中。
“那你可有什麼要對本王說的嗎?”他沉聲問道。
簪煙聞言便又用手指拭著眼角,弱弱地噎著,哭訴道:“寒哥哥,長公主欺負我,人打我,還說要毒死我……”
朝周瑾寒爬過去,攀上他的膝蓋:“你瞧我的臉,都被打壞了……嗚嗚……寒哥哥,如果我毀容了,你還會我嗎?我變這樣了,你還愿意娶我嗎?”
兔子一樣通紅的眼睛哀求地看著周瑾寒,像是風中孤苦一棵草,正乞求著大樹垂憐庇護。
從前周瑾寒每每面對簪煙這副哭泣的模樣都會忍不住心心疼起來,可如今再看著,周瑾寒卻只覺得渾的越來越冷,讓他的心頭“騰”地竄起一滔天怒火來。
周瑾寒一把扯過簪煙的手腕,迫地彎下腰去盯著的眼睛,角收得很,目刀鋒似的釘在簪煙臉上:“事到如今,你還要在本王面前演戲嗎?”
“顧簪煙,你究竟還有什麼不滿足?你究竟為什麼要給葭兒下毒!”他含恨道,“對你到底有什麼威脅,你就這麼想要死!”
話音落,周瑾寒一把將簪煙的手腕甩到了一邊。
隨著這大力一甩,簪煙整個人再次摔在了地上。
上被曲晴打出來的傷全在作痛,簪煙用了很久才重新將子撐起來。
低垂著頭,臉被蓬的頭發擋住了,只是撐在地面上的手掌漸握拳,隨即沉聲地、低低地笑了起來。
“有什麼威脅?”臉上的淚痕干了,眼睛里丁點看不見水痕,只剩下無盡的嘲諷,與周瑾寒印象中的判若兩人。“就你此刻這般為出頭,為來質問我的模樣,你怎麼好意思反問我,對我來說有什麼威脅?”
笑容癲狂,瘋了一樣。
“寒哥哥,我真的是搞不明白你。你是至今都看不清自己的心呢,還是你只是不愿意承認而已?你啊,已經上穆清葭了啊……”
周瑾寒的雙眼倏然一瞇。
簪煙卻像是已經完全不在乎了,懶得再在周瑾寒面前裝了,抹了一下擋在臉前的頭發,坐了起來。“外人都說你如何城府深沉,如何智勇無雙,可在我看來,你就是個連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明白的蠢人罷了。”
“你心里的人明明是穆清葭,對外卻口口聲聲說,只是將當做了我的替,全然不顧會傷到的心,也讓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遭欺騙,以為你的人就是我。”
“如今你既答應了娶我,那從前的事我也就不計較了。可你呢?既然我才是你要娶的人,那你就應該將穆清葭從心上剜去,一心一意拼盡全力地來我,只我一個人!你卻當斷不斷,左右搖擺。寒哥哥,曜王爺,你當我是什麼啊?像穆清葭那樣寧可自己忍著委屈也要曲意逢迎的蠢材嗎?啊!”
簪煙罵完了,又重新收斂下表,眼睫翕張,出乖順又的神來。
“寒哥哥,你看啊——”張開了自己的手臂,將上的服展現給周瑾寒看,“我為了為這個配得上你的‘曜王妃’,特地照著制式找人新做的服,好看嗎?”
“穆清葭不過就是個市井小門戶里出來的賤婦,你難道不覺得,我比更有王妃的樣子嗎?如果沒有穆清葭,我早就已經是你的王妃了,哪里還會有今日的這些事?我如今不過是努力地讓一切都回到正軌上來罷了,我有什麼錯呢?”
周瑾寒咬著牙,雙目赤紅:“我已經與你強調過無數遍,葭兒已經被我休了。曜王妃的位置本就是你的,即便活著,也不可能跟你搶!”
“搶不搶是的事,可我就是不能容!我就是不能讓我未來的丈夫心里除了我之外還裝著另外一個人!”簪煙憤怒地喊道。
“既然如此,你合該恨我才是。”周瑾寒擰起眉頭,“你為何要毒殺葭兒卻不毒殺本王!”
簪煙聽完卻驟然笑了起來:“寒哥哥,你是真的糊涂了嗎?你是我的丈夫,是曜王殿下啊。你要是死了,我還怎麼當這個曜王妃?我還怎麼我的榮華富貴?”
“所以因為你的妒忌和對名利的追捧,你就能夠一而再地對葭兒痛下殺手。”周瑾寒的表收斂下去,骨子里的冷漠浮上來。
他看著簪煙,忽然有些悲哀。“本王這般信任你。你想要的一切,本王都盡全力地在滿足你。可你呢?青梅竹馬的誼,勝似家人的羈絆,都不過是你拿來哄騙本王的手段罷了。顧簪煙,你究竟是從何時起變了如今這樣一個口腹劍的蛇蝎婦人?”
周瑾寒的頭忽地又痛了起來,可是卻已經沒有之前那樣難熬,他的神智也能夠保持著同樣的清明。
“本王從來不曾忘記老師當年的恩。你是顧家唯一的脈,本王對顧家有愧,對你也有愧。因為心疼你多年苦,故而這四年來,無論你怎樣折騰,無論王府之中包括辛姑姑在的每個人都對你頗有微詞,本王也依舊盡我所能,甚至是無條件地站在你這邊。”
“本王一直都以為,你那是沒有安全的表現,總有一天你會好的,會真正地將曜王府當你的家,將府中的人當你的親人。但原來……是本王一直以來都看錯了。”
“顧家滿門書香,你從小也是在老師和師母的諄諄教導之下長大的,可你如今追名逐利,滿都是惡毒之詞,上哪兒還有一點顧家人的風骨氣度?”
“風骨氣度?呵……”簪煙對周瑾寒的質問完全不在乎,反而覺得好笑。“風骨氣度能當飯吃嗎?風骨氣度能讓我在教坊司里當的時候不人欺辱嗎?還是有了風骨氣度,我就不再是個千人乘萬人騎的娼,我就能恢復我的干凈清白之嗎?”
“寒哥哥,你忘了嗎?我從六歲開始就已經不是家子了,因罪被罰賤籍,為了教坊司里的。這麼多年來,我學的不就是最下流最賤的討好男人的手段嗎?你將我從流云榭里救出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是現在這樣了啊,又不是之后才被你驕縱這樣的。”
“你不會真以為,我在你面前表現出來的那些哭哭啼啼弱弱的模樣就是我的真面目吧?”簪煙捂著笑了起來,“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娼和戲子,是最會裝腔作勢的人嗎?”
周瑾寒的眉頭因簪煙自輕自賤的話而皺得越發。
他面無表地看著,就像是在看一個第一次認識的人一樣。
許久,他失地合了合眼,嘆聲道了句:“老師在天有靈,定以你為恥。”
“誰以誰為恥還不一定呢。”簪煙笑夠了,長舒了口氣后抹了下眼角的淚,“真不理解你們這種人,口中高喊著要風骨,為了所謂風骨,連命都可以不要。我爹也是,你也是。可你們難道不知道青史從來都是活下來的人書寫的嗎?你們自以為保留到了最后一刻的風骨氣度,到了史書上,或許不過就是一聲臣賊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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