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璃臺和曜王府后門雖然只隔了一條街，但因為兩座宅子都很大，正門又朝著不同方向開。所以要正經從路上走的話，從曜王府到月璃臺得花上個把時辰才行。

周瑾寒到的時候連夜都睡了，院中暗衛的尸首沒人收殮，還靜靜地躺在月下的泊之中。

侍衛統領帶來的府兵不知道去哪里了。周瑾寒一路走進，除了滿地尸首外竟一個活人都沒有看見。

其實將月璃臺買下來這麼多年，除了有一些不方便辦的事要在這里理之外，周瑾寒只有心不好的時候才會一個人跑來這里待著。大部分的時候他也就坐在花廳外，聽著流水潺潺，看著兩季落紅一季紅楓，看著白雪堆滿枝頭。

其他地方荒草萋萋滿目蕭索，只有花廳那一片收拾得格外干凈，如同兩個世界。

只不過今天周瑾寒沒有心到花廳去，他的整顆心都懸在那個逃走的“王小五”上。尤其是他派來的暗衛基本都已命喪在此，空氣中彌漫著腥味，讓他不免升起不好的預。

跡的盡頭連著正屋。

周瑾寒角抿，微微瞇了瞇眼睛，一把推開了門。

侍衛統領仰面躺在地上，雙目大睜，頸骨斷裂，從他口的劍傷蔓延開來，已經在地上鋪了一面暗的粘稠的泊，可見已經死亡多時。

周瑾寒的瞳仁猛地一，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劍。

怎麼會……他明明吩咐過要他們活捉的，怎麼還會鬧到這樣的局面？怎麼還會殺了他的侍衛統領？

當初穆清葭與侍衛統領相的一幕幕都浮現在腦海中，周瑾寒想著穆清葭臉上發自真心的笑容，怎麼都沒有辦法將今天這個冷殘忍的兇手跟聯系到一起。

他垂眸靜靜地看著地上的侍衛統領。

他還記得當年將對方從北境戰場上救回來時是個怎樣的形。

那場戰役是大鄴與大通決勝的關鍵一戰，大通喪心病狂地在戰場上澆了火油，用一萬將士的命他們大鄴的兵馬深，最終將整片戰場化為了人間煉獄。

這一戰，大鄴贏得極其慘烈。焦土上到都是皮被焚燒過后的味道，尸都堆了山。周瑾寒帶著人來清掃戰場，便是在一堆焦尸中挖出了尚有一口氣的侍衛統領。

那時候除了一張臉還完好之外，侍衛統領的上已經沒有一塊好。以他當時這個狀態，其實將人救回去了也不過就是浪費時間。然而他即便了那樣，手中還死死地握著保家衛國的劍，連他們將他挖出來時用力去掰他的手指都沒法將劍拿走，讓周瑾寒看著，心下不免容。

于是他將人帶回去了，死馬當活馬醫地治了一個月，是將人從閻王爺手里搶了回來。

這麼多年來，明面上凌辰和羅與才是周瑾寒的心腹，但其實侍衛統領于周瑾寒而言也極為重要。王府中的明衛暗衛這麼多，全靠侍衛統領一人才能保持各司其職不出子。

周瑾寒原本以為他還能跟自己很久，卻沒料到他會死得這麼悄無聲息。

一個在戰場上經歷了殘酷廝殺后又在烈火焚中活下來的人，應該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死亡才配得上他的生。可他竟然會被人扭斷脖子一劍穿膛，死得那麼簡單，一點都不壯烈。

想到這里，周瑾寒冷漠的表出現了一裂。

他松開了按在腰上劍上的手，在侍衛統領的尸旁蹲下了。

他靜默地看了他半晌，然后他手合上了對方的眼睛。

“這一路來，有勞了。”周瑾寒沉聲說道。

一個沒有被月照到的角落里傳來了一響。

周瑾寒戒備地站起。轉瞬之間，鋒利的劍刃已經指在了角落里那人的咽。

然而在看清對方的相貌時，周瑾寒的眉心一蹙：“是你？究竟怎麼回事？”

死魚眼的暗衛傷得不輕，哪怕下半張臉上包著黑布，都擋不住從下滴落下來的。

他沉重地呼吸著，努力抬頭向周瑾寒，對著他打了幾個手勢。

「王小五殺了所有人。」

看清對方手勢里表達的意思時，周瑾寒的眼底閃過了一懷疑的暗。

他直視眼前暗衛的這雙死魚眼，重復道：“王小五，他殺了所有人？包括侍衛統領？”

暗衛點了點頭。

周瑾寒著劍柄的手了一。

可他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很快收回了手中劍，將一瓶傷藥丟給這個死魚眼暗衛，繞過他往后面走去：“王小五人呢？”

死魚眼暗衛吞下了一把藥，勉強調息了片刻后朝周瑾寒追去，打著手勢回答他的問話。

曜王府的暗衛都不會說話，有些是天生的啞，有些是后天造的殘缺。侍衛統領將他們買回來之后教了他們一套特定的語，除了他自己之外，便只有周瑾寒和凌辰羅與才看得懂。

周瑾寒看著死魚眼暗衛傳達的意思：「王小五殺了頭領后便逃至了后院，如今也不知道躲在哪個蔽的地方了。」

月璃臺是從前朝留下來的一宅子，想必當時也屬于某位高顯貴，占地面積極大，有河有湖，甚至還人為地造起了一座小山丘。若是逃進了后院，無異于泥沙海，很難再找到蹤跡。

周瑾寒著在月中仿佛一只匍匐著的等待獵上鉤的野似的黑漆漆的山丘，神凜然，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他開口道：“按你的記憶，帶路。”

聞言，死魚眼暗衛低垂著的眼睛里暗一閃。

他靜默地作了一揖，依言去前頭帶路了。

黑夜掩蓋了一切算計與殺機。

而在死魚眼暗衛口中的那個逃進了后院的“王小五”，此刻已經在道里面走了很久很久，眼看著就要走到出口。

“等等！”穆清葭終于沒忍住，一把攔住了前頭領路的人，“神醫究竟要帶我去哪里？”

前頭，舉著一只火折子的人正懷抱自己累贅的長袍，被猛地拉住了手臂，差點就踩著碎石倒。

“不是說了，先帶你逃出去。”楚云遏了口氣，覺得自己在藥田里勞作一天都沒這場逃命來得疲憊，“你也看到了那幾個追殺你的人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不跑快點的話，被他們抓到了，難道我還要陪著你一起死嗎？”

穆清葭聞言冷嗤：“曜王爺手底下的暗衛，要殺我是奉命，難道還敢殺了你這位王爺的摯友嗎？”

“屁！”緒太過繃，楚云遏都沒忍住罵了句話，“奉命？這幾個究竟奉了誰的命可還難說！”

穆清葭聞言眼底一沉：“什麼意思？”

楚云遏冷笑了一聲，挑眉問穆清葭：“你覺得羅與為什麼會失蹤？”

“他雖然年輕，但‘曜王心腹’四個字卻不是白當的。即便遇到了麻煩，他也不可能消失得毫無痕跡，總得留下點訊息告訴周瑾寒，好讓他能夠派人去找。那麼究竟是怎樣的意外，讓他都沒來得及留下訊息，整隊人馬直接消失呢？”

“或者應該說，什麼人能有這麼大的本事將羅與回京的路線掌握得這般詳細，那麼巧地埋伏在路上，將他們一網打盡呢？”

穆清葭反應過來：“他邊的人有問題？”

只有里應外合，才能如楚云遏所說的那樣布置周全，都不給羅與應對的時間，出其不意地就將他抓起來。

然而很快，的神又一下凜冽了起來，分析道：“跟著羅與去北境的人都是曜王府中的侍衛，不僅是羅與，也是周瑾寒信得過的人。如果跟在羅與邊的人有問題的話，那就代表曜王府里的所有明衛暗衛，很可能都有問題。”

楚云遏的表帶著幾分嘲諷：“既然如此，那麼后頭那幾個追殺你的暗衛，你覺得他們就一定是奉了周瑾寒的命令嗎？”

穆清葭被楚云遏問得一時無言。

可還是搖了搖頭，保持著幾分懷疑的態度：“除了周瑾寒，我想不到還有誰有必須殺我的理由。”

更何況方才還套著王小五的臉。

雖然在周瑾寒面前暴了份，可不信在這麼短的時間之還有第二個想要置于死地的人也發現了究竟是誰，以至于派出安在曜王府的這些人手追殺，都不惜多年的經營毀于一旦。

“那你不妨換個思路想一想，如今的大鄴，誰有這個能力安排下如此周詳盡的計劃抓捕羅與？又是誰才有這個能力，在這些年里悄無聲息地在曜王府的暗衛中埋下這麼多暗樁？”

穆清葭的目倏然一沉。

顯然已經想到了。

“國師，司空鶴。”

“對，司空鶴，你如今正效力的主子。”楚云遏幾乎是帶著幾分惡意地對穆清葭喚了一聲：“東主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