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閣的談話最終還是給裴筠庭帶來了不小的影響,以至於回去的路上久久失神,燕懷瑾幾次言又止,想問的話卻仍舊沒能說出口。
馬車在侯府門前穩穩停住,裴筠庭堪堪回過神,同他道別後就要下車。然而燕懷瑾眼疾手快地拉住,車搖晃了一下,他生生將人拉回旁。
展昭與銀兒幾位侍從見無人下車,大概明白兩位主子是還有話要商議,故並未催促。
“怎麽了?”著燕懷瑾,眸中毫不設防,清澈見底。
燕懷瑾睨一眼,閑散道:“裴二小姐,曉得你最近忙得很,但煩請心心,不久後本皇子的生辰禮。”
裴筠庭聞言,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噢——你不提我倒險些忘了,讓我想想,送你點什麽好呢?”
哪怕明知是故意的,燕懷瑾仍忍不住有些小失落,咬牙切齒道:“裴綰綰!”
“噓。”彎起眼眸,向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臉上滿是狡黠的笑意,“要是提早告訴你就沒意思了,再說,我先前不還送了你一串佛珠?”
燕懷瑾倚在車壁上,懶洋洋地抬起手朝比畫一番:“戴著呢。”
車簾外的路人影影綽綽,天將晚,餘暉灑落,霞為他俊俏的容貌添一上層橙金的。
裴筠庭不著痕跡地移開眼。
方才險些陷進去了。
“你怎的不問問周思年送你什麽?為何非抓著我不放。”話雖如此,心中難免有幾分竊喜。
燕懷瑾輕笑一聲,眼裏好似匿了,被他這麽一瞧,裴筠庭總覺得自己的小心思已盡數被他看破,無可藏。
“周思年那德行,你心裏不早就清楚?”燕懷瑾憶及舊事,樂得從車壁上直起,“去歲生辰,他給我送了一卷民間話本子,裏頭講的是古今奇案,尚且過得去。猶記我剛與他認識那年,他病還未好全,聽聞是我生辰,立即在房裏頭找出一個小匣子,神神的對我說,那是他珍藏已久的寶。我當是什麽呢,歡歡喜喜打開後,發現裏麵躺著一隻鳥的骸骨,給我嚇得不輕。”
這確實是周思年能做出來的事,他從小深居簡出,因為不能上學,也沒有朋友,除了喜歡研究刑獄案子以外,還對仵作一類的書,譬如《洗冤集錄》頗為好奇。他非但有小鳥的骸骨,就連老鼠和兔子的也有。
燕懷瑾對此頗為無奈。
旁的人都恨不得將奇珍異寶盡數拱到他麵前討好,偏偏他邊最親近的這兩位不按常理出牌。
笑也笑夠了,裴筠庭琢磨著自己未完的事,結束這段分別前的對話:“不聊了,我得回去了。”
“嗯。”他淡淡應了一聲,“改日得空了,再上周思年,我們一塊去茶樓聽書。”
……
馬車繼續悠悠向前駛,越過大街小巷,越過宮門,將他帶回皇宮。
養心殿這地兒,他幾乎每隔一日就要來一回,故已輕車路。
見燕懷瑾來,仁安帝抬手便免了他的禮,但臉上表正言厲,不知是否又被大臣們的折子給氣到。
“老三,進展如何?是時候該收網了。”
“兒臣也以為眼下時機正好。如今一切都還在我們的掌控範圍,就看後續他們的反應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既然他們有這個膽子對朕出手,那勢必也要做好被我們一網打盡的準備。”
他清冷又高挑,即便是站在那沉思也讓人無法忽視,十年間,他的長不容置疑:“人我全都盯著,城門也加派了人手篩查,確保萬無一失。”
“嗯。”仁安帝顯然對此十分滿意,“今夜就手。”
燕懷瑾挑了下眉,終究沒反對。
“兒臣還有一事。”他斟酌著措辭,似乎在思考要如何說出口,半晌後才道,“兒臣今日見一位陸的公子,他是先前韃靼王與中原子所生。”
一句話,將仁安帝的興致給挑了起來,他撂下筆:“哦?”
“他自稱還有一個哥哥,很早便走散了,據說,他哥哥很有可能在宮裏。兒臣想,會不會是——”
明白他心中所想,仁安帝搖搖頭:“你我都知道,不可能是他。”
燕懷瑾沉片刻,又道:“那純妃娘娘與皇兄的事,父皇如何看。”
“你小子在想什麽,朕還不清楚?放心吧,朕一時半會兒還顧不上理純妃這條網之魚,待將魚兒養了再宰,倒不算遲。”他意有所指,“老三,朕的意思,你應該很清楚。所以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朕相信你心中有數,瞻前顧後不是我們天家人的作風。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須先顧好眼前事,將它做到最好。”
“……兒臣明白。”
“還有你母後,聽江公公說進來子不好,你多盯著吃藥,督促養好子。”
“是。”
……
坤寧宮的屋簷下,婧姑姑正小心扶著不時咳嗽的皇後散步。
自生病起,仁安帝便免了各嬪妃每日的請安,讓安心養子。
如此一來,坤寧宮便冷清了許多。
換而言之,應當是整個宮闈時都變得更加難以消磨了,特別是午夜以後,窗外總閃著各的火,過薄薄的窗紗,恍恍惚惚得像一團團鬼火,又不甚純粹,沉甸甸地在眼眶裏,讓人連夢都十分疲憊。
初暑後,天還未完全熱起來,胃口卻一日弱似一日。
高牆掩映之下,是一眼不到邊界的孤獨與寂寥。
“本宮的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婧姑姑皺著眉,不讚同道:“娘娘總說這樣的話,實際並非如此,不過是小病,人人都會得。娘娘無須憂心,照著太醫給的方子吃藥,很快就能見好。”
微微搖頭。
自己的子,終究還是自己最清楚。
“好也罷,不好也罷,總歸這宮裏頭的日子,再怎麽著都呆膩了。年輕時和們鬥了那麽多,至今仍無人能夠撼本宮的地位,純妃大概也鬥不起了,眼下在這宮中做什麽都覺得沒意思。”
“娘娘……”
皇後抬手止住的話,自顧道:“本宮就一個兒子,畢生的願就是能見得他娶妻生子,行登基大典。可這小子倒好,整日忙得腳不沾地,一有空便跑到鎮安侯府那翻牆,虞兒與我皆懂得他的心思,偏淮臨自己躊躇不前,本宮總有一日會因他而氣急攻心。”
“娘娘先前不還說,三殿下有主見,此事盡管由著他去嗎?”
“依本宮看,還得看準時機推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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