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顯然捅在心窩上，只差沒明面嚷嚷多一個寡婦就占了誰的一畝三分地，怨不得氣。

見劉桂蘭氣聲不對，馮玉貞自知這個借口編的不好，腹稿又堵在嗓子眼。

好半天才出聲：“澤哥兒走之前還拉著我說，他只剩這麼一個弟弟，這輩子雖沒怎麼親近，可到底濃于水，多有不舍，央我多加看顧……”

語氣愈發低落，至深，假話也了真，想起兩世都短命的崔澤，順著腮邊滾滾垂下兩行淚珠。

劉桂蘭的刀子也只能和下來，抱住馮玉貞哭啼，里喊著“可憐的澤哥、可憐的侄媳”，兩人哭一團，也算揭過了這事兒。

前世劉桂蘭寬和大氣，待跟親閨一般，在手下那兩年并不難過。

只可惜淋雨后染風寒，高熱三天不下，就此撒手人寰。之后馮玉貞在老宅的境急轉直下，最終死狀凄慘。

馮玉貞被摟地很，枕著年長人溫熱的脯，眼淚像兩條小河似的奔涌而出，嘩啦呼啦哭不完一樣，好似要哭盡兩世的痛苦和無助。

難得哭得痛快，并未察覺門口掠過了一抹碧的角。

天邊最后一金隨著太落山也掩上門扉，不久黑夜悄然而至，濃墨泛藍的蒼穹之上，幾顆星子藏在云間閃爍。

請來為崔澤超度的仙師已經在院子里擺好陣仗，一方長條桌鋪設黃綢布，其上幾張畫有咒文的符紙，擺置的瓶瓶罐罐諸多。

馮玉貞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出門，迎面撞上也往院子走去的崔凈空。

青年一瞥發紅的眼圈，很識趣地往后一退，不令更為窘迫。

“嫂嫂節哀。”崔凈空聲音平穩，類似玉石相撞的清脆，像是完全置事外的旁觀者。

馮玉貞一頓，胡點點頭，腳下加快，心里復雜。

與一個不過相半年的新婦相比，崔凈空明明才是死了親兄弟的親，反倒勸節哀，多多帶點荒繆的意味。

一更敲鑼聲傳到崔氏族祠，悠悠揚揚開。

上輩子雖經歷過一次法事，這回馮玉貞反而更虔誠。

兩人膝下無子，崔澤比馮玉貞大五歲，拿他當半個兄長看。馮玉貞和崔凈空雙膝跪地在最前，幾乎整個都匍匐下去，額頭青磚。

起合掌垂目，口中隨著仙師一道念經，燭熱融融地映亮的側臉。

仙師拿起那些瓶瓶罐罐，手臂一揮朝半空撒去，這些不知道什麼東西磨的末便落在眾人上，法事便在彌漫著灰、青的塵里結束了。

四名崔氏小輩抬起棺槨，送葬親屬跟在其后，幾人揮手撒下大把大把白紙錢，猶如飛雪滿天飄。

烏泱泱的人群便在吹吹打打聲里走向崔氏的祖墳。

此地風俗如此，夫妻一方出殯，另一方宜回避，恐哀毀過人，剩下那個也一時想不開跟著去了。

馮玉貞目送他們影遠去，扶著門檻，長頸子，直到再不見，那條不靈便的站地發麻，眼睛也地發疼。

想，倘若“醒”的再早些，能攔下崔澤的死期該有多好。

老夫妻婚半年間，崔澤一向遷就、，這是短暫一生里嘗到的極的、屬于自己的甜頭。

可惜，終究是有緣無分。

等眾人回來已臨近夜里二更，馮玉貞同幾個婆子提前燉了一大鍋白菜疙瘩湯暖。

村里冬天更沒什麼珍饈可言，倒幾滴豬油進去就算得上味了，瞧著湯里冒出的熱氣就暖和。

男人們尋個地方蹲下，呼嚕呼嚕三口碗。眷則不不慢聚在屋里，村里不講究那麼多，一邊吃，有人不經意提起：“貞娘，你之后什麼打算?”

說話的這位婦人姓李，李大娘和崔澤父母——崔三郎夫婦都在世那會兒住的近，彼此鄰里和睦，關系要好，此番也是為以前的人忙前忙后。為人沒什麼壞心眼，獨有碎的病。

沒有讓馮玉貞回答的意思，很快就提到更要的關鍵：“七八年了，我這還是頭一回看見崔二。回來的時候我再一瞅就沒影了，還以為是在做夢，問了別人才知道沒看錯。

可不怪我嚇唬你，你那個秀才公小叔子上，多邪乎著呢。”

見從碗里探出來好幾雙好奇的眼睛，多是不清楚陳年舊事的新媳婦，李大娘更有力，接著往下說：

“他啊，月份不足就急著從肚子里掙出來，前腳被抱出去，后腳親娘就咽了氣。

五六歲的娃娃都滿地跑，崔二一個字都蹦不出來，當時鄰里都懷疑他是個癡傻的。

后來出了點事，崔三郎領他去山上廟里尋高僧，過了兩天，只聽說兩個人半夜滾下山，回來的就只有一個小孩，還有崔三郎已經涼的尸了……”

“好了，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有什麼意思?三郎的事還能怪小孩上了?”

見越發起勁，劉桂蘭及時出口打斷：“時候也不早了，這幾天大伙都累不，早點歇了吧。”

李大娘也只能止住話頭，人們的頭又埋進了碗里。

劉桂蘭瞧馮玉貞臉很差，捧著碗僵在那兒出神，以為是這番危言聳聽給嚇住了，手拄了拄：“吃完了?先到外面收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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