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朝廷謀，為世家謀，為自謀，步步衛覦。如今天命終不眷顧，他也沒想過全而退。

衛覦峻如刀刻的半張側臉陷影。

他沒給出一句準話，在一眾冷汗浹背的公卿面前，只令龍莽留下來看住他們，而后掉轡去往皇宮。

皇帝遜位，宮的守衛已經形同虛設，衛覦所帶兵甲明火執仗，如無人之境。

李星烺繼位后，太上皇便被挪去了壽安堂，名為頤養天年，實是茍延殘。有好幾次，眼看著都要通知太常寺了，卻又奇異吊著一口氣不散。

此夜，一直陷昏迷的李豫毫無征兆地轉醒，大睜著渾濁雙眼，間喀喀：“衛……衛……”

殿中只有原璁和兩個小監守著，原公公知道京城有變，今夜一直不敢闔眼，第一時間便察覺太上皇的異樣，趕忙到榻前道：“陛下，陛下想要什麼？”

殿外傳來靴履落地的聲音，一步一步的回響，像捶鼓的余震落在人的心坎上。

李豫灰敗的臉突然泛出紅，呼吸急促起來，仿佛極度地恐懼：“衛……衛……”

燭影煌煌的直欞門上，映出一副高大漆黑的影，影手，搭在門上。

“衛——”

原璁終于聽清太上皇口中的那個字，作為李豫多年的侍從，他一時卻分辨不出陛下想喚的是“衛婉”，還是“衛覦”。

下一刻，李豫就著那驚恐扭曲的神，僵在枕上，睜開的眼再未閉上。

原璁心里咯噔一下，壯膽上前輕探李豫鼻息，已是冰涼。

他大驚失，忽背后一陣厲之風刮來，轉頭看到一道雄立的玄黑影，原璁一屁倒在地。

“大司馬……”

堂室中彌漫著一糞溺失的惡臭氣味，不知是李豫壽數已盡，還是冥冥中覺衛覦將至，死狀就如同活生生被嚇死的。

衛覦面無表地走近龍榻。

他睨視著這一輩子未一件益事，死得窩囊至極的腐朽尸。

他中翻滾著數不盡的戾氣殺意，聲音前所未有的寒涼。

“你以為你死了便能解？黃泉路上，你有何面目見我阿姊？”

原璁瞪大抖的瞳孔，眼看見，手起刀落。

數代后有野史記載，晉帝李豫，死謚謬，不葬皇陵，死因謎。

其中一種說法是晉謬帝首異，塋中有無首，頭顱不知所終。

而唯一親眼目睹真相的前大總管原璁，此夜之后，自割舌頭，僥幸保住一條殘命，余生不發一聲，不見一人。

衛覦從壽安堂出，那片噴濺在他蔽膝鎖子甲上未干的跡，給這個男人上平添一道修羅煞氣。

他分兵到宮殿各清點人數財，接掌宮城，卻不燒殺凌，由此六宮嬪皆安。

唯有玉燭殿被一把火化為焰海，燒了整整一夜，直到此殿里外化為灰燼，不留片瓦。

衛覦就獨自站在這片廢墟之前，凌厲的劍目中無端出幾縷。

“荊山玉寶，不是給人做膏燭的。只該被視若珍寶，穩坐高

殿，誰敢作踐。”

“火，起火了……”

宮的秋夜蛩聲低喑，簪纓時隔幾年莫名又夢到了前世的那場火，睡夢中不自知地蹙雙眉。

夢見自己又被困在金匱書樓中，很清楚接下來將發生什麼。

那是一生悲劇的開始。

不想自己的皮被燒爛，雙臂抱著自己，想要跑出去，卻發現雙足如生一般彈不得。

灼熱的火舌已燃燒到近前，簪纓心如鼙鼓，使勁捶著自己的雙。就在此時，一道高大的人影穿過火墻，一把將撈進懷里，罩著帶出火海。

這人的懷抱冰冰涼涼，令人到既舒服又踏實。

簪纓迷蒙地仰起頭，碧空晴云倒映在眼里，好似不認得他，又好像，便該是他。

這人卻毫不見外地刮著的鼻頭笑道：“小孩兒，誰欺負你了？”

簪纓一下子從夢中睜開眼。

那個懷抱的余溫仿佛還在上，本能地轉頭顧，寢殿門口的昏暗燭影中，一道與夢境重合的峻拔高挑影，就在那里。

就在那里。

簪纓眼眶一，不管是否夢境未醒，爬下榻不管不顧地奔過去，抱住他。

這一抱，簪纓陷了真實的鐵甲中。

怔怔地抬起頭，深忱地凝眼前人，一時分不清是夢是真了。

子的一張素面如同未著的芙蓉花，婀娜多的卻已完全是馥香的果子了。回宮未及卸甲，只想先來看一眼才安心的衛覦收掌心，被撞得心神弛。

他垂眸看了眼的赤足，又著微紅的眼瞼，打橫抱起人。帶著夜涼的薄輕吻眉心：“我回來了，阿奴不怕，睡魘了麼？”

“小舅舅……”

這時守夜的婢子被驚，連忙點燈爇燭，這才驚覺大司馬夤夜歸來了。

寢宮中亮堂起來，簪纓終于清醒過來。

如今是慶康二年。

在。

已不是前世的傅簪纓。

衛覦出征以后，在繼續推進新政之事，許是白天看的疏折有些多，這才夜未安眠。

簪纓了眼，仔細地看著他，問道：“君勝戰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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