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奚舟擰著的眉微松,很快收回視線,轉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姜嶠緩步跟上,這次終于沒再用跑的。
彥翎領著掌燈的下人跟上,忍不住暗自側眸看了一眼,只見這兩人一前一后走在小徑上,好似方才什麼不曾發生過,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
霍奚舟將姜嶠帶回了主院,卻沒再多說一句,丟下便徑自離開去了書房。
姜嶠站在院中,了全院下人矚目的焦點。被這些人打量的同時,也不聲地掃視了一圈,發現霍奚舟院中竟沒有一個侍婢,廊下站著的不是小廝,就是跟霍奚舟一樣煞氣沉沉的冷面侍衛。
……這下好了,當真是羊虎口。
姜嶠收回視線,心中生出一懊惱。
彥翎走過來,“云娘子,這邊請。”
姜嶠猶豫了一會兒,只能著頭皮跟著彥翎進了一間屋子。剛踏屋子,一人的肅寒之氣便撲面而來,令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燭亮起,目皆是黑沉沉的紗幔和,姜嶠頓住,沒再繼續往里走。
彥翎轉頭,解釋道,“這是侯爺的臥房。”
姜嶠眼睫重重了一下,下意識便想往后退。
“但娘子不能宿在此……”
彥翎又心虛地補充了一句。
姜嶠后退的念頭頓時打住。
“也不能這麼說,”彥翎撓了撓頭,面難,“其實侯爺的意思是……娘子得讓老夫人以為,宿在了此,但又不能真的宿在此……”
眼見著解釋不清,彥翎干脆走向臥房西側,打開了一扇連通耳房的小小側門,“云娘子,你住這里。”
將姜嶠引到耳房安置下來后,彥翎就很快退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囑咐低調小心些,莫要讓他人知曉此事。
姜嶠捧著一盞燭臺,愣愣地在桌邊坐下,打量著四周。
這間耳房雖狹仄,又收拾得匆忙,但還是比侯府西南角的通鋪要好得多,且屋還放置了些華貴的陳設,應是彥翎的手筆——
懸著煙羅紗的雕花臥榻,海棠紋的紫檀立柜,湖山的玉刻小屏風,和一組黃花梨桌椅。桌上擺著蓮紋青花茶盅和一座黑漆描金的妝奩盒。
“……”
姜嶠不忍直視地閉了閉眼。
怎麼會有人將這麼多貴重卻風格相沖的東西,不管三七二十一,胡堆在一起?
夜深沉,院一片寂靜,只余陣陣蟬鳴。
折騰了一整日,此刻姜嶠腦子里那繃的弦才終于松了下來。長舒了口氣,搬著妝奩坐到榻上,放下紗簾,對一屋子浮夸的擺設眼不見為凈。
打開妝奩,姜嶠從里面找到了一略長的編繩,將自己散落的三枚銅錢重新串起來,掛在頸間,藏進了裳里。
這是從小戴著的護銅錢……萬萬不能丟了。
整理好襟,姜嶠一抬眸,正對上了妝奩上嵌著的鏡子。鏡中,眉眼間的小兒態已經收得一干二凈。
其實這些弱的表,現在做出來還是有些不習慣。畢竟從出生那刻起,就被生母許采謊報為皇子。
個中緣由其實也很俗套。不過是許采懷胎六月時,被一個道士指著肚子胡說八道——若此誕下皇子則平安無事,若誕下公主,則克父克母,禍南靖,應當當盡早除之。
為了保命,姜嶠自模仿男子的態與說話方式。沒想到十幾年后,又要為了保命,不得不學回子做派。
好在過目不忘,學什麼都快。后宮里為數不多的幾位宮妃,還有教坊里遇到的樂伎們,都是的模仿素材。
不然這麼短短數日,還真沒法完全變一個娥。
看著銅鏡里眼眶通紅的自己,姜嶠用手指輕輕按了按眼角,闔上妝奩推至一旁,在臥榻上躺下。
這一整日,從看見城樓懸尸,到被霍奚舟問,雖都應對了過去,但中間過程著實是提心吊膽。半真半假流下的眼淚,竟比之前十九年加起來都要多。
這樣的緒消耗太過,好不容易松下勁,便開始疲憊不堪。姜嶠眼睛半闔,看向紗帳上曳的燭影。
漸漸地,神思恍惚。又想起今日城樓下那片猙獰黑影,思緒也一下被拉回數日前……
半月前,叛軍攻建鄴城的時候也是深夜。
那時,姜嶠正穿著祭禮才會穿戴的十二旒冕冠和玄纁裳,站在太初宮外,看著霍奚舟討伐的檄文發怔。
“姜嶠其人,稟兇毒,行穢禽。弒父殺兄,辱姐欺母,殘害忠良,罪盈三千,當誅之。”
那紙檄文最后被姜嶠點燃,了廢帝自焚而亡的第一把火。
象征著無上皇權的冕服,穿在窮兇極惡的死囚上,與整座寢殿一起沒熊熊大火。
火焰好似點亮了姜嶠眼里的,讓沉郁的心也一瞬間變得雀躍起來。
這本應當是解的開始吧……如果沒有在暗道被鐘離慕楚攔截的話。
臥榻上,半夢半醒的姜嶠不安地翻了個,蜷著靠近墻面,眼皮越來越重,再次渾發冷地陷進噩夢里。
夢境的開始,又是在地下暗道里,一隊黑死士堵住了逃往皇城外的去路……
***
姜嶠站在的侍衛云垂野后,與數十名手執火把的黑死士相對而立。死士擺上繡著專屬于鐘離氏的睚眥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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