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羅輯又看看史強。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一個目很靈敏的年輕人走進來,把手中的一個大提包放在地上說:“史隊,提前了,現在就出發。”
章北海輕輕推開父親病房的門,病床上的父親看上去比想象的要好,他靠著枕頭半躺半坐著,窗外進的夕的金輝給他臉上映上了些許,不像是已經走到生命儘頭的人。章北海把軍帽掛到門邊的帽架上,走到父親的床邊坐下,他沒有問病,因為父親會以一個軍人的誠實回答他,而他不想聽到那真實的回答。
“爸,我加太空軍了。”
父親點點頭,沒有說話。他們父子之間的沉默要比語言傳遞更多的信息,從小到大,父親是用沉默而不是語言教育他的,語言隻是沉默的標點符號,正是這種父親的沉默造就了今日的章北海。
“就像您想的那樣,他們要以海軍為基礎組建太空艦隊,他們認為海軍的作戰模式和理論與太空戰爭最接近。”
“這是對的。”父親又點點頭。
“那我該怎麼辦?”
爸,我終於問出這句話了,這句我整夜未眠才最後下決心問出來的話,剛才見到您時我又猶豫了,我知道這是最讓您失的一句話。記得研究生畢業後,我作為一名上尉見習進艦隊時,您說:“北海啊,你還差得遠,這麼說是因為我現在還能輕易地理解你。能讓我理解,說明你的思想還簡單,還不夠深,等到我看不搞不懂你,而你能輕易理解我的那一天,你才算真正長大了。”後來,我照您說的長大了,您再也不可能那樣輕易地理解自己的兒子了,說您毫沒有對此到悲哀我不信,但兒子確實正在為您能寄予希的那種人,那種雖不可,但在海軍這個複雜艱險的領域有可能功的人。現在,兒子問出了這句話,無疑標誌著您對我這三十多年的培育,在最關鍵的時候失敗了。可是爸,您還是告訴我吧,兒子還沒有您想的那樣強大,反正就這一次了,求求您告訴我吧。
“要多想。”父親說。
好的,爸,您已經回答了我,說了很多很多的話,真的很多,這三個字的容用三萬字都說不完,請相信兒子,我用自己的心聽到了這些話,但求您再說清楚一些吧,因為這太重要了。
“想了以後呢?”章北海問,他的雙手攥著床單,手心和額頭都了。
爸,原諒我,如果說前次發問讓您失,那這一次我變回孩子了。
“北海,我隻能告訴你那以前要多想。”父親回答。
爸,謝謝您,您說得很清楚了,我的心都聽懂了。
章北海鬆開攥著床單的手,握住父親一隻瘦削的手說:“爸,以後不出海了,我會常來看您。”
父親微笑著搖搖頭,“我這兒沒什麼了,忙工作去吧。”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先是說了些家裡的事,後來又談到太空軍的建設,父親說了自己的很多想法,以及對章北海以後工作的建議。他們共同想象未來太空戰艦的外形和積,興致盎然地討論太空戰的武,甚至還談到了馬漢的製海權理論是否適用於太空戰場……
但他們之間的這些話語已經沒有太多意義,隻不過是章北海陪著父親用語言散步而已,真正有意義的,是父子間心對心流的那三句:
“要多想。”
“想了以後呢?”
“北海,我隻能告訴你那以前要多想。”
章北海告彆父親後走出病房,過門上的小窗又凝視了父親一會兒。這時,夕的縷已離開了父親,把他棄在一片朦朧中,但他的目穿這朦朧,看著投在對麵牆上的最後一小片餘暉。雖然即將消逝,但這時的夕是最的。這夕最後的輝也曾照在怒海的萬頃波濤上,那是幾道穿西方雲的柱,在黑雲下的海麵上投下幾片巨大的金斑,像自天國飄落的花瓣,花瓣之外是黑雲下暗夜般的世界,暴雨像眾神的帷幔懸掛在天海之間,隻有閃電不時照亮那巨浪吐出的千堆雪。於一塊金斑中的驅逐艦艱難地把艦首從深深的浪穀中抬起來,在一聲轟然的巨響中,艦首撞穿一道浪牆,騰起的漫天浪沫貪婪地吸收著夕的金,像一隻大鵬展開了金四的巨翅……
章北海戴上軍帽,帽簷上有中國太空軍的軍徽。他在心裡說:爸爸,我們想的一樣,這是我的幸運,我不會帶給您榮耀,但會讓您安息。
“羅老師,請把服換了吧。”剛進門的年輕人說,蹲下來拉開他帶進來的提包,儘管他顯得彬彬有禮,羅輯心裡還是像吃了蒼蠅似的不舒服。但當年輕人把包中的服拿出來時,羅輯才知道那不是給嫌犯穿的東西,而是一件看上去很普通的棕夾克,他接過服翻著看了看,夾克的料子很厚實,接著他發現史強和年輕人也穿著這種夾克,隻是不同。
“穿上吧,還算氣舒服的,要是穿我們以前的那種破玩意兒,不悶死你才怪。”史強說。
“防彈。”年輕人解釋說。
誰會殺我呢?羅輯邊換服邊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