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看——”指著葡萄酒瓶,像孩子般高興起來。
“怎麼?”
“你到這邊看嘛,蠟燭從對麵照過來,這酒真好看。”
浸了燭的葡萄酒,確實呈現出一種隻屬於夢境的晶瑩的深紅。
“像死去的太。”羅輯說。
“不要這樣想啊,”又出那種讓羅輯心的真摯,“我覺得它像……晚霞的眼睛。”
“你怎麼不說是朝霞的眼睛?”
“我更喜歡晚霞。”
“為什麼?”
“晚霞消失後可以看星星,朝霞消失後,就隻剩下……”
“隻剩下天化日下的現實了。”
“是,是啊。”
……
他們談了很多,什麼都談,在最瑣碎的話題上他們都有共同語言,直到羅輯把那一瓶“晚霞的眼睛”都喝進肚子為止。
羅輯暈乎乎地躺在床上,看著茶幾上即將燃儘的蠟燭,燭中的已經消失了,但羅輯並不擔心,隻要他願意,隨時都會出現。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羅輯知道這是現實中的敲門聲,與無關,就沒有理會。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白蓉,打開了電燈,像打開了灰的現實。看了看燃著蠟燭的茶幾,在羅輯的床頭坐下,輕輕歎息了一聲說:“還好。”
“好什麼?”羅輯用手擋著刺目的電燈。
“你還沒有投到為也準備一隻酒杯的程度。”
羅輯捂著眼睛沒有說話,白蓉拿開了他的手,注視著他問:
“活了,是嗎?”
羅輯點點頭,翻坐了起來,“蓉,我以前總以為,小說中的人是作者控製的,作者讓是什麼樣兒就是什麼樣兒,作者讓乾什麼就乾什麼,就像上帝對我們一樣。”
“錯了!”白蓉也站了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走著,“現在你知道錯了,這就是一個普通寫手和一個文學家的區彆。文學形象的塑造過程有一個最高狀態,在那種狀態下,小說中的人在文學家的思想中擁有了生命,文學家無法控製這些人,甚至無法預測他們下一步的行為,隻是好奇地跟著他們,像窺狂一般觀察他們生活中最細微的部分,記錄下來,就為了經典。”
“原來文學創作是一件變態的事兒。”
“至從莎士比亞到爾紮克到托爾斯泰都是這樣,他們創造的那些經典形象都是這麼著從他們思想的子宮中生出來的。但現在的這些文學人已經失去了這種創造力,他們思想中所產生的都是一些支離破碎的殘片和怪胎,其短暫的生命表現為無理的晦的痙攣,他們把這些碎片掃起來裝到袋子裡,上後現代啦解構主義啦象征主義啦非理啦這類標簽賣出去。”
“你的意思是我已經了經典的文學家?”
“那倒不是,你的思想隻孕育了一個形象,而且是最容易的一個;而那些經典文學家,他們在思想中能催生出百上千個這樣的形象,形一幅時代的畫卷,這可是超人才能做到的事。不過你能做到這點也不容易,我本來以為你做不到的。”
“你做到過嗎?”
“也是隻有一次。”白蓉簡單地回答,然後迅速轉移話鋒,摟住羅輯的脖子說,“算了,我不要那生日禮了,你也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來,好嗎?”
“如果這一切繼續下去會怎麼樣?”
白蓉盯著羅輯研究了幾秒鐘,然後放開了他,笑著搖搖頭,“我知道晚了。”說完拿起床上自己的包走了。
這時,他聽見外麵有人在“四、三、二、一”地倒計時,接著,一直響著音樂的教學樓那邊傳來一陣歡笑聲,場上有人在燃放煙花,看看表,羅輯知道這一年的最後一秒剛剛過去。
“明天放假,我們出去玩兒好嗎?”羅輯仰躺在床上問,他知道已經出現在那個並不存在的壁爐旁了。
“不帶去嗎?”指指仍然半開著的門,一臉天真地問。
“不,就我們倆。你想去哪兒?”
神地看著壁爐中跳的火苗,說:“去哪兒不重要,我覺得人在旅途中,覺就很呢。”
“那我們就隨便走,走到哪兒算哪兒?”
“那樣好的。”
第二天一早,羅輯開著他那輛雅閣轎車出了校園,向西駛去,之所以選擇這個方向,僅僅是因為省去了穿過整個城市的麻煩,他第一次會到沒有目的地的出行所帶來的那種妙的自由。當車外的樓房漸漸稀,田野開始出現時,羅輯把車窗打開了一條,讓冬天的冷風吹進些許,他到的長發被風吹起,一縷縷到他的右麵頰上,怪的。
“看,那邊有山——”指著遠方說。
“今天能見度好,那是太行山,那山的走向會一直與這條公路平行,然後向這麵彎過來堵在西方,那時路就會進山,我想我們現在是在……”
“不不,彆說在哪兒!一知道在哪兒,世界就變得像一張地圖那麼小了;不知道在哪兒,覺世界才廣闊呢。”
“那好,咱們就努力迷路吧。”羅輯說著,拐上了一條車更的支路,沒開多遠又隨意拐上另一條路。這時,路兩邊隻有連綿不斷的廣闊田野,覆蓋著大片的殘雪,有雪和無雪的地方麵積差不多,看不到一點綠,但燦爛。
“地道的北方景。”羅輯說。
“我第一次覺得,沒有綠的大地也能很好看的。”
“綠就埋在這田地裡,等早春的時候,還很冷呢,冬小麥就會出苗,那時這裡就是一片綠了,你想想,這麼廣闊的一片……”
“不需要綠嘛,現在真的就很好看,你看,大地像不像一隻在太下睡覺的大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