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醒來時，發現自己於失重中。

冬眠與睡眠不同，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在整個過程中，隻有在進冬眠和蘇醒時的不到兩個小時有時間，不管冬眠了多麼漫長的歲月，覺隻是睡了不到兩個小時，所以蘇醒時總是有一種切換，覺自己通過了一道時空門，一下子進了另一個世界。

程心現在的世界是一個白的球形空間，看到艾aa飄浮在附近，和一樣穿冬眠時的服，頭發漉漉的，四肢無力地攤開，顯然也是剛剛醒來。們目相遇時，程心想說話，但低溫造的麻痹還沒有過去，發不出聲來。aa對吃力地搖搖頭，意思是：我和你一樣，什麼都不知道。

程心發現這個空間中充滿了夕照一般的黃，這是從一像舷窗的圓形窗口進來的。在窗外，程心看到迷離的流線狀和旋渦狀的條紋充滿了視野，這些條紋呈平行的藍黃相間的帶狀分布，顯示出一個被狂野的風暴和激流覆蓋的世界。這顯然是木星表麵。程心現在看到的木星表麵與半個世紀前看到的有明顯不同，亮了許多，很奇怪的，中間那一條寬闊洶湧的雲帶，竟讓想到了黃河。當然知道，這條“黃河”中的一個旋渦可能容得下一個地球。在這個背景上，程心看到一個，主是一長長的圓柱，各段細不同，在圓柱的不同部位還附著有三個短柱，它們聯結為一個整以圓柱為軸心緩緩旋轉著。程心確定這是一個太空城組合，由八座太空城組合而。程心還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們所在的地方與太空城組合相對靜止，但背景的木星表麵卻在緩緩移！從木星表麵的亮度看，現在顯然於向麵，甚至可以看到在木星的氣態表麵投下的太空城組合的影子。又過了一會兒，木星的日夜界線出現了，怪眼一樣的大紅斑也緩緩移視野。這一切都證明，們所在的地方與太空城組合並沒有於木星背影中，也沒有與木星在太軌道上平行運行，兩者現在都是木星的衛星，在圍繞木星運行。

“我們在哪兒？”程心問，這時可以發出沙啞的聲音來，但還是無力控製自己的。

aa又搖搖頭，“不知道，好像在飛船上。”

們繼續在木星的黃暈中飄浮著，像在夢境中一般。

“你們在‘星環’號上。”

這聲音來自們旁邊剛剛彈出的一個信息窗口，窗口中顯示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程心一眼就認出了他是曹彬。看到他的老態，意識到自己又越了一大段歲月。曹彬告訴，現在是掩紀元67年5月19日，才知道自上次短暫的蘇醒後，五十六年又過去了。自己在時間之外逃避生活，看著彆人在轉瞬間老去，這令的心中充滿了愧疚，決定，不管以後發生什麼，這都是自己的最後一次冬眠了。

曹彬告訴們，們所在的飛船是“星環”號的最新一代型號，三年前才建造完。他說在半個世紀前的星環城事件後，他和畢雲峰都被判有罪，但都在服刑後不久即被釋放。畢雲峰已經在十多年前去世，曹彬帶來了他臨終前對們的問候，這讓程心的雙眼潤了。曹彬告訴們，現在木星群落的大型太空城已經增加到五十二座，大部分都形了組合，們能看到的是木星二號組合。由於太係防係統的完善，所有的城市在二十年前都為了木星的衛星，隻有在出現打擊警報後才會改變軌道躲進掩區。

“城市中的生活又變得像天堂一樣了，可惜你們不能去看，沒有時間了。”曹彬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程心和aa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們現在知道他之前的滔滔不絕可能就是為了推遲這一時刻。

“打擊警報出現了嗎？”程心問。

曹彬點點頭，“是的，警報出現了，在半個世紀中有過兩次誤報，都差點把你們喚醒，但這一次是真的。孩子們——我已經一百一十二歲了，可以這麼你們了吧——孩子們，黑暗森林打擊終於降臨了。”

程心的心驟然，不是因為打擊的降臨，一個多世紀以來，人類世界已經為此做好了一切準備，但卻敏地覺察到事不對。們按照約定被喚醒了，恢複到這種狀態至需要四五個小時，就是說警報發出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窗外的木星組合二號既沒有急解，也沒有改變軌道，仍若無其事地作為木星的衛星運行著。再看看曹彬，這個一百多歲的老人表也太平靜了，似乎還含著絕。

“你現在是在——”aa問。

“我在太係預警中心。”曹彬抬手指指後說。

程心看到曹彬後是一個控製中心之類的大廳，空間幾乎被泛濫的信息窗口所淹沒。那些窗口在大廳中到飄浮，不斷有新出現的窗口到前麵，但很快又被後來的窗口遮蓋，像潰堤後湧出的洪水一般。但大廳中的人們似乎什麼也沒做。那裡的人有一半穿著軍裝，他們或者靠著辦公桌站立，或者靜坐著，所有人都目呆滯，臉上呈現著與曹彬一樣的不祥的平靜。

不應該是這樣子的，程心想。這不像一個已經進掩、麵對打擊有竹的世界，倒是很像三個多世紀前，不，已經是四個世紀前，三危機剛出現時的狀態。那時，在pia和pdc各種機構的辦公室裡，程心到都能見到這樣的氣氛和表，顯示著一種麵對宇宙中超強力量的絕，一種放棄一切的麻木和漠然。

大廳中的人們大部分沉默著，但也有數人正臉黯然地低聲談著什麼。程心看到一個呆坐的男人，桌上一隻杯子倒了，藍的飲料從桌麵一直流到子上，但他全然沒有理會。在另一側，在一個被永遠置頂的顯示著複雜趨勢圖的大麵積信息窗口前，一名軍人和一個平民擁抱在一起，那人的臉上有的淚……

“為什麼還不進掩？！”aa指著舷窗外的太空城組合問。

“沒有必要了，掩沒用。”曹彬垂下雙眼說。

“粒現在距太有多近了？”程心問。

“沒有粒。”

“那你們發現了什麼？”

曹彬淒慘地笑了起來，“一張小紙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