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恨一個人,這人就是維德,恨他竟然遵守了諾言。為什麼遵守?男人的尊嚴,還是為了?當然,程心也明白,維德當時並不知道曲率驅的尾跡效應,他研製速飛船的目的,就像那個不知名的星環城戰士所說,是在為自由而戰,為為宇宙中的自由人而戰,為了太係外那千萬個妙的世界而戰。如果他知道速飛船是人類唯一活路的話,相信他是不會到諾言限製的。
但是不要推卸責任,不管是不是真的僅次於上帝,隻要在那個位置上,就不可能推卸責任。
不久前在冥王星上時,程心剛剛經曆了一生中最輕鬆的時刻。其實麵對世界末日的人是最輕鬆的,所有的責任和負擔都已卸下,所有的擔憂和焦慮都已消散,人生回到了從母腹出生時最單純的狀態。程心那時隻需平靜地等待,等待著在這如詩如畫的毀滅中,為太係巨畫的一部分。
但現在,一切都反過來了。早期宇宙學曾有過一個悖論,認為如果宇宙無限,有無限數量的天的引力相疊加,將使宇宙中的每一點都到無窮大的引力。程心這時覺自己真的到了無窮大的引力,這引力來自宇宙的各個方向,無地撕扯著的靈魂。一百二十七年前,作為執劍人的最後時刻那可怕的幻覺又出現了,四十億年的時沉積在上方,讓窒息。太空中充滿了眼睛,都在盯著,恐龍的眼睛,三葉蟲和螞蟻的眼睛,鳥和蝴蝶的眼睛,細菌的眼睛……僅地球上生活過的人類的眼睛就有一千億雙。
程心看到了aa的眼睛,讀出了目中的話:你終於還是遇到了比死更可怕的事。
程心知道自己必須活下去,和aa將是地球文明僅存的兩個人,如果去死,就等於殺了地球人類的一半,隻能活下去,這真是與的失誤極其相稱的懲罰。
可是,前方的航程一片空白,心中的太空不再是黑的,而是變了虛無的。去哪裡還有什麼意義?
“我們去哪兒?”程心喃喃地問道。
“去找他們。”羅輯說,這時他的圖像更加模糊,而且變了黑白的。
這話像閃電般照亮了程心黑的思緒,和aa對視了一眼,們當然明白“他們”的含意。
羅輯接著說:“他們還在,五年前掩世界收到了他們發出的引力波信息,很簡短的信息,不知道他們在哪兒。‘星環’號在航行時會定期發出呼喚他們的引力波信號,也許你們能找到他們,或者他們找到你們。”
這時,羅輯的黑白影像也消失了,但仍能聽到他的聲音,他說了最後一句話:“哦,要進畫裡了,孩子們,走好。”
來自冥王星的信號徹底中斷了。
從監視係統的畫麵上看到,冥王星亮起來了,並開始在二維中擴散,顯然博館所在的區域是最先接二維平麵的。
“星環”號的速度所產生的多普勒效應已經能夠觀察到,從單個的星星看不出什麼,但總來看,前方的星微微偏藍,後方則偏紅,這種彩的變化在後麵的二維太係中也能看出來。
外麵已經看不到逃亡飛船了,“星環”號全部超過了它們。現在,所有的逃亡飛船正雨點般地跌落到二維平麵上。
來自太係的音頻信號已經很稀疏了,都是很短促的話音,由於多普勒效應導致的信號頻率變化,聲音聽起來有些怪異,像是唱一般:
“我們已經很近了!你們在我們後麵嗎……”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沒有痛苦,我告訴你們,就一瞬間的事……”
“到了現在你還不相信我,那好,不要相信好了……”
“是的,寶貝,會變得很薄……”
“到這邊來!我們要在一起……”
……
程心和aa靜靜地聽著,信號越來越稀疏,聲音出現的間隔越來越長,又過了三十分鐘,們終於聽到了太係傳出的最後一個人聲:
“啊——”
這聲呼喊戛然而止,在以後的時間裡,萬籟俱寂。這幅名為太係的二維巨畫完了。
“星環”號仍在向二維平麵跌落,它已經達到的高速度隻是減緩了跌落的進程,飛船仍未達到二維跌落區的逃逸速度。這時,“星環”號是太係唯一還於二維空間之外的人造,程心和aa是僅有的畫外人。“星環”號距二維平麵已經很近了,從這個角度看去,二維太已經變得很扁平,像從海岸看大海一樣,它那不再發的暗紅平麵無邊無際。剛剛二維化的冥王星這時變得很大,且以眼能夠覺察的速度繼續變大。程心看著二維冥王星那致的“年”,想從中找出博館的痕跡,但沒找到,它畢竟太小了。三維空間向二維跌落的洪流似乎不可抗拒,程心這時有些懷疑,曲率引擎是否真的能使飛船進速,真的希一切就此終結,但這時,飛船a.i.說話了:
“‘星環’號將在180秒後進速,請指定航線。”
“我們不知道去哪兒呀……”aa茫然地說。
“你們可以在進速後指定航線,但在飛船參照係中,速航行的時間很短,可能越過目的地,所以最好現在就指定。”
“我們不知道去哪裡找他們。”程心說,“他們”的存在使未來有了些亮,但仍是一片茫然。
aa突然抓住程心的手說:“你忘記了,宇宙中除了他們,還有他!”
是的,還有他。程心瞬間被強烈的思念淹沒了,從來沒有像這樣見到一個人。
“你們有個約會!”aa說。
“是的,我們有個約會。”程心機械地回答,的激使於呆滯狀態。
“那就去你們的星星!”
“好的,去我們的星星。”程心激地對aa說。然後問飛船a.i.,“能夠定位dx3906恒星嗎,這是危機紀元初的編號?”
“可以,這顆恒星現在的編號是s74390e2,請確認。”
們麵前顯示出大幅的全息星圖,範圍是太係周圍半徑五百年,一顆恒星閃耀著醒目的紅,被一個白的箭頭所標識;程心太悉那顆星了。
“是的,就是它,我們去那裡吧。”程心點點頭說。
“航線初始化完畢,‘星環’號在五十秒後進速。”
星圖消失,切換外部全景顯示模式,飛船環境全部去,程心和aa如同懸浮在太空中一樣,a.i.以前從未使用過這種顯示模式。航向的前方,是銀河係的星海,這時已經變了純藍,真的讓人想起了海洋;後方,是二維太係,二維太和行星都籠罩在如的紅中。
突然,宇宙發生了劇變,前方的所有星星都朝航向所指的方向聚集,仿佛這一半宇宙變了一個黑的大碗,群星都在向碗底落,很快在正前方聚的一團,已經分辨不出單個的星星,它們凝一個團,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發出璀璨的藍。不時有零星的星星從團中飛出,劃過漆黑的空間快速向後飛去,它們的彩不斷變化,從藍變綠,再變黃,當它越過飛船後,則變了紅。在飛船的後方,二維太係和群星一起凝聚紅的一團,像在宇宙儘頭熊熊燃燒的篝火。
“星環”號以速向雲天明送給程心的星星飛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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